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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著窗外的悽厲風聲,李建成沒有再言語,只是起身默默走進屋外的塵風裡,那個身影烙在我心底,伴著初見時他清朗明媚的笑容,慢慢融合消解,最終了無痕跡。
如今再次回到唐宮之中的住所,望著萬貴妃溫柔如常的笑臉,我竟愈發疲累地厲害。
躺在闊別已久的臥榻上,我難得地失了眠,現下我最擔憂的便是碧螺了。
忽地聽到房門被人輕輕叩響的聲音,碧螺自門外小心翼翼道:“姐姐,你睡了麼?碧螺有些事情想和姐姐談一談。”
夜間風寒,我將錦被裹在身上,連忙跑下床去,打開屋門將碧螺拉到床邊。
碧螺見我光腳踏在地板上,眉頭一皺,忙將我推到床邊,趕到暖爐旁坐好。我眯眼笑了笑,抱起懷中的暖爐沖碧螺道:“怎麼這麼晚過來了?”
碧螺似乎有些糾結,不知如何開口一般,我微微低頭疑惑地點點她的額頭,碧螺這才握住我的手,認真道:“姐姐,有一件事我定要和你說清楚。”
我心底一滯,慢慢將手自碧螺手中抽出,這才勉強笑了笑,“哦?”
碧螺看著我收回的手,有些自嘲般笑了笑,“姐姐,碧螺曾經說過,當年在桃林縣是你救了我,後來被迫進入這唐宮也是在碧螺意料之外,之所以會知道當年的莫公子就是太子殿下,只是因為當年姐姐第一次陪長孫大人出去的那一夜,是太子殿下陪姐姐回到秦王 府門口,碧螺在門口等著,這才知道莫公子的身份。那時姐姐醉的不輕,許是早便忘了,可是碧螺定要把事情和姐姐說清楚。”
第一次和長孫無忌出去?
想必便是我第一次搬到秦王 府後出門逛街時,被長孫無忌偶遇的那一次了。那一夜我與長孫無忌一見如故,算是聊得開心,所以一不小心便喝多了些。可我明明記得是長孫無忌將我扶回的秦王 府,如何又成了李建成?
心下有個想法逐漸成型,怒吼著似乎要衝出心臟,撕個鮮血淋漓。
可我卻能完美地控制住面上的表情,聲音冷淡似窗外的寒露,“碧螺,就算你是太子府的人我也認了,可是你為何偏要說謊?我本來是打算裝傻到底的,但是如今,你竟然還要牽扯到別人身上嗎?”
碧螺似乎沒有料到我會是這麼個態度,臉色忽地有些慘白,手指顫了顫,似乎想拉住我的手,卻被我一把拂到一旁。
“別碰我!我說過,我最討厭別人騙我。”
碧螺的聲音幾乎帶上了哭腔,連著聲帶都有些顫抖,“姐姐,我沒有!你知道的,就算是欺騙所有人,我也不可能騙你啊!”
我起身下床,靠在一旁的窗戶上,面上似乎結了一層冰霜,“我與秦王和長孫大人的關係,不需要別人來挑撥。”
“別人……”
碧螺的淚水還是忍不住落了下來,聲音里滿是委屈與不可置信。
我伸手使勁掐上自己的胳膊,聲音淡淡,毫無波瀾,“明日我會讓人將你送去齊王府,待你想得通透了,再考慮要不要回來罷。”
似乎被雷電擊中一般,碧螺趴在床上呆了半晌,然後望了望我仍是不為所動的模樣,這才爬起身來快步跑出了屋門,幾滴淚水飄在空中,打擊在我的心上,硬生生地疼。
碧螺,對不起,小汐會保護好你。我會告訴她你和劉墉的事情,等到這件風波過了,她自會將你送去河北,讓你自在地生活。
而我,如果我的明天註定風雨,那我不能再自私地讓你繼續陪在我身邊。
不能……
作者有話要說:雖然說的有點晚,但還是要說~
寶寶們國慶快樂,麼麼噠!
☆、李建成番外(上)
疾風捲起地上泛黃的枯葉,在空中搖擺幾遭,終是不甘心地墜入無盡的塵寰之中,了無蹤跡。
李建成抬眼望了望灰暗的天空,心底似乎被人鑿出了一片空洞,那股落寞寂寥壓在他心頭,逼得他喘不上氣來。
“殿下,您為何不對唐姑娘說實話?”
孟岩恭敬地立在他身後,卻終究按耐不住心下的急迫問了出來。
李建成輕輕笑過,唇角的笑意落入塵風裡,孤獨裹夾著悲痛,還有一抹悵然若失的悔意。
“你又多話了。”
孟岩跟了他多年,東征西討,只不過事到如今還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是,孟岩知錯。”
見那人低頭謹慎地答覆著自己的問題,李建成這才嘆了一聲,“也罷,你不了解她的脾性。”
似乎想起一些久遠的場景,李建成愣了半晌,才又緩緩道:“我寧肯她恨我,也不願讓她傷害自己。如今這般情況,她就算是恨我入骨,也還是有可能再見一面。若是讓她知道實情,以她那麼決絕的性子,定會做出什麼傻事,最終只會讓我追悔莫及罷了。”
孟岩聽得似懂非懂,但是太子爺聲音中那抹深情,他卻聽得比誰都真切。原來,他愛著唐姑娘,一直都愛,只是另一位局中人渾然不知罷了。
李建成想起剛剛明涵與他說出那番斷情絕意的話時悲痛的模樣,心底還是顫地厲害,“孟岩,你說若是我能早點不顧一切地接受她,那她是不是就可以不受今日這般凌/辱了?”
昨夜那個揪心的場景在腦海中揮之不去,鬼知道當他推開房門,望見明涵衣衫半解地暈倒在榻上的那一刻,他的心底到底有多慌張,到底有多憤怒,又到底有多心疼。
心疼,無盡的心疼和自責。在他心底似乎就是他李建成造成了如今明涵身心上所有的傷痛。
孟岩找不出合適的話來寬慰太子,只能沉默地低下頭,不忍心再看殿下傷情的模樣。
李建成卻笑了笑,他從來都不曾想到,那長孫氏為了世民竟然會做到這一地步。若是世民知道涵兒如今的遭遇都是拜她所賜,那他還會將這長孫無雙時刻捧在手心裡嗎?
他從來都未曾覺得,自己這麼個唐太子爺,竟然這般沒用。過了這麼久,都沒能想出一個萬全的法子,護住自己心上的人。
他只能當做是自己做了那禽獸之事,然後看著明涵失望至極的模樣,無可奈何。
冬初的天氣格外陰寒多變,剛剛還泛著些許陽光的天氣竟然忽地飄起了雪,雪花紛紛揚揚而下,偶爾呼嘯而過的寒風吹在人面上,涼得徹骨。想到涵兒此去太原歸期難定,李建成只微微抬手,接住一片晶瑩剔透的雪花,唇角刮過一絲沉溺的微笑,“涵兒,珍重。”
李建成將孟岩趕回了自己的住處,而後自己在漫天風雪中,靜靜地站了一夜,遠遠望去,倒像是一座孤寂的雕像,兀自佇立在那兒,守望著遠方的歸人。
他曾經以為,自己經歷了人生各式各樣的起起伏伏,坎坷挫折。從大隋朝唐國公家的大公子,到太原起兵屢立戰功的年輕將軍,再到大唐初立處理政務有條不紊的皇太子,他以為自己人生的前二十九年已然經歷了太多滄海桑田,他本該滿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