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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花非霧前時見,滿眼嬌春。
淺笑微顰。
恨隔垂簾看未真。
殷勤借問家何處,不在紅塵。
若是朝雲。
宜作今宵夢裡人。
一曲《採桑子》,讓狄景瑜不禁輕輕嘆了一口氣。蒼夜看在眼裡,走過去,坐在他身旁,把手,覆在狄景瑜的手上。
狄景瑜身體一震,卻沒有做聲。
一直以來,蒼夜對他的舉止都是發乎情,止乎理,從未有過出格的行為,這讓仍是十分排斥與人接觸的狄景瑜很是歡喜。相對起身體上的接觸,狄景瑜還是更喜歡蒼夜看著自己時的溫柔目光與他眉眼間滿是的笑意。
但是這次,感覺到手背上傳來的溫暖,狄景瑜竟然有一種安心的感覺,讓他捨不得抽回手去。
蒼夜望著狄景瑜,目光深邃,眼底的柔情幾乎逸出。
許久,他輕聲問:“我為你贖身……可好?”
十分婉轉的表白,卻足以令人心動。
狄景瑜看著眼前痴情於他的俊朗男子,頭腦一片空白。
張開嘴,卻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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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狄景瑜回過神後,他已同穆小曼回到了醉花院。
隱約憶起自己似乎說了一句“我要等人”便回絕了蒼夜的示好。
狄景瑜靠著雕花扶攔仰望夜空。
無月,無星。
漆黑的夜空仿佛頃刻間便會迎頭壓下,壓在心間,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這樣最好,是的,應該這樣。
蒼夜有他的人生,自己不應該,也不能累他。
很快蒼夜便會淡忘他,是的,很快。
轉過頭,看著鏡子中映出的臉,狄景瑜笑出聲來。
這張臉啊,這張臉……
身為男子,為何要生成這樣啊?
惹了麻煩之後,還得他來收拾爛攤子。
天理何在呵?
罷了罷了……狄景瑜自嘲地搖搖頭,事情已經都這樣了,怨誰也沒用。
強迫自己不去理會心底的痛,狄景瑜重新振作起精神。對於現在的他來說,任何感情都是多餘的,現在的他只求能夠平靜地生活。
“平靜啊…… ”他長嘆了一口氣。
樹欲靜而風不止。
如今才明白,這句詩是何等的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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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著漆黑的夜,兩道身影悄無聲息地潛到狄景瑜的香閨門前。
其中一個用小指在門紙上戳出一個小洞,將一節竹管送進屋內。輕吹一口氣,裊裊香霧便在空氣中擴散開。
大約過了一柱香的時間,他們將門推開一條fèng,閃了進去。
香閣內空無一人,被褥整齊的擺在床上。
身影低叫了一聲“不好”,即刻便從窗子翻了出去。剛跑到街角,一道纖細的身影從巷子中踱出,攔在兩人面前。
“小曼姐姐這般著急是趕著去哪啊?”狄景瑜眯著眼微笑,一身白衣,鴉發披在身後。
黑夜中,一個嫵媚至極的笑清晰起來,幾乎照亮了天際。
“矜蘭妹妹誤會了,奴家是見今晚夜色甚好,所以才出來賞夜的,怎想卻擾了妹妹,奴家這做姐姐的向你賠不是了!”穆小曼面不改色,笑如春風地的答道。
“小曼姐姐真是好雅興!豈不聞‘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狄景瑜失笑。“皇家人的喜興果然不是尋常百姓可比的啊!看來我得喚你一聲‘殿下’了!”
穆小曼神色一冷,沒做聲響。f
狄景瑜轉而冷笑道:“難道不是嗎?中越王朝的七皇子——尚延汐殿下?”
身份被拆穿,尚延汐卻也毫不慌張。
他直直地望向狄景瑜,烏黑的眸子深邃無底,仿佛能吸人一般,微卷的長髮隨風舞動,美麗得讓人難以相信。狄景瑜也毫不畏懼地回望他,兩人間似乎瀰漫著一股濃烈的火藥味,一觸即發。
少頃,尚延汐首先打破了沉默。
“我曾在北定王的軍帳中見過樓思琦的畫像。”他幽幽的說,唇邊慢慢彎起一個笑。“當真是世間少有的美人,芙蓉如面,柳如眉。”
聽到樓思琦的名字時,狄景瑜心頭一緊。
“太子府中的刺青師傅是我的人,那晚我曾見過您背後的刺青,所以我可以肯定,您就是樓思琦。”
狄景瑜微微垂首,表面上淡然,情緒卻不免有些訕然。
原本以為,樓思琦的一切都隨著太子府的那場大火化為了灰燼。只要自己忘記了,世上便只有狄景瑜。
可是他卻忘了,曾經發生過的,並不會隨著他的遺忘而消失。
轉念想了想令他身份暴光的原因,狄景瑜頓時心下憤然。
看來那劉進還真不是一般的變態啊!在府上折磨人還不夠,連上了戰場也不讓人安生。
“不過……我卻十分清楚,先生您並非樓思琦。”尚延汐語峰一轉,似笑非笑地道:“至少,心不是。”
“你…… ”狄景瑜驚愕地瞪著他,不知該說什麼。
看到他欲言又止,尚延汐開口道:“先生可還記得您使計讓莊治留下的書信和外衣?像那般一直養在深閨,不曾接觸世事的樓思琦怎會擁有這等縝密的心思?”
“之後先生您又隻身從太子府中逃離,單憑這一點,就足以證明先生的膽識、智謀皆屬世間少有。如果樓思琦能及先生的十分之一,那麼只怕尚延汐今日便無緣與先生相見了。”
“劉進為人嚴謹,而且想必樓家也不敢做手腳,所以中途出錯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先生與樓思琦卻又委實相距甚遠…… ”
狄景瑜饒有興趣地望著尚延汐,等待下文。
“樓思琦曾尋過短見,經大夫診治,本已回天乏力,可之後他卻奇蹟般的醒了過來,並且性情大變。我雖素來不信鬼神,但借屍還魂的說法,古來有之,所以尚延汐斗膽猜測…… ”尚延汐注視著狄景瑜,一字一字的說:“先生的心神,並非樓思琦!”
狄景瑜揚起嘴角,眯著眼,直盯尚延汐瞧了好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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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尚延汐可有猜對?尚延汐斗膽請先生賜教。”
“這是殿下的本來面目嗎?”狄景瑜轉開了話題,顧左右而言他。
“是。”尚延汐聳聳肩,答得十分乾脆。
“我在太子府中曾經聽說,七皇子因墜崖而破相……想必那是殿下刻意安排的吧?”如此一來,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戴面具。既能從中做些暗渡陳倉的手腳,又能掩人耳目,實屬一舉多得的妙計。
“是。”尚延汐的神情有些幽深。“不知先生是如何猜出我的身份的?”他對自己的演技一向很有自信。
“其實我會出現在醉花院,純屬巧合。不想卻誤打誤撞,聽到了‘穆小曼’與‘楊兒’的談話。我還曾多次發現‘楊兒’在深夜裡潛出醉花院,想必是為你傳遞消息。”狄景瑜心細如髮,早在初到醉花院之時他便察覺到穆小曼大有來歷,只因不想徒惹事端,暗地裡查了查,也就沒再去參合。
要不是眼看自己得來不易的平靜生活被打亂,他是斷不會來趟這灘混水。抬頭看了看站在尚延汐身側一直沒有發話的溫順少年,想起他的丫鬟打扮,強捺下笑意,說道:“之後我還見到北定王府的探子出現在醉花院…… ”
“那探子後來死了—— ”溫順少年搖身一變,成了張牙舞爪的小豹子。惡聲惡語的口氣顯然是對狄景瑜笑他穿女裝的不滿。他是被迫的!別笑得好象是他自願的似的!!
“我知道,”紅螺還硬把他拉出去看熱鬧,“人是我殺的。”他淡淡地說。
“什麼!?”少年的眼瞪得溜圓。“你為什麼殺他!?”
狄景瑜吃吃一笑:“他該死。”
他並非是什麼大善人,北定王府的人他是一個也不想留。但他不想滋生事端,所以他也只是躲在遠處,沒打算插手。沒想到那探子竟然去調戲醉花院的一個小丫鬟。狄景瑜知道那個小丫鬟,她本是清白人家的姑娘,父女二人相依為命。後來因父親死於惡疾,她無錢葬父,才自賣到醉花院。探子沒占著便宜,覺得面子上掛不住,惱了。揪著小丫鬟的腦袋就往牆上撞,撞得她滿臉是血。多虧後來被人攔下了,小丫鬟才保住的一條小命。雖然命是保住了,不過卻得在床上躺幾個月,弄不好還會落下頭痛的毛病。
看見小丫鬟的可憐樣,狄景瑜仿佛看到了過去的自己,當場怒紅了眼。新仇舊恨一起來,逮了個空擋就把那探子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