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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清晨是人們都進城趕集的時間,晌午過後,商販們便不再叫賣,趕集的人們也開始離開。旬響之後,城門便會關閉,那時再想出去就得等第二日了。
原本狄景瑜是想等到退集時混在人群中離開的,但從店小二那打聽到,今早有人來詢問過帶著樂器的單身女子,狄景瑜目光一斂。
顯然那些人是衝著他來的,要不是他事先把琴藏在房裡,又穿著男裝,現在他若是想走只怕是不容易啊。看來等到退集是不可能了,眼下當務之急就是儘快出城,離開這裡。
狄景瑜迅速將裹衣物的小包袱系在身上,下樓用了餐,包了些乾糧,便離開了客棧。在附近轉了幾圈,確定沒人跟蹤後,他又翻回客棧,抱起琴離開。
狄景瑜退到路邊,警惕地觀察四周的動向,然後他攔下一輛半舊的馬車。
“敢問這位阿伯,您是要去哪啊?”
“去……寧縣啊。”老人被他問得一時沒反應過來,但很快他慡朗的笑起來,半白的鬍子上下聳著:“我兒媳婦上個月剛給我生了個大胖孫子,我這正打算過去看看呢!”
狄景瑜想了想寧縣所處的位置,笑著道:“巧了!我要去桐州,正好跟您順道,阿伯,我能不能搭你的車?”
“這個呀…… ”老人見狄景瑜孤身一人,身子又單薄,不像壞人,考慮了片刻,便點了頭:“也好,上車吧!”
見他答應了,狄景瑜鬆了一口氣,說道:“阿伯,我還有些東西得回去取,帶著琴來去不方便,所以琴放在你這,您不用等我,先出城,我們在城外的茶攤碰頭。”狄景瑜笑了笑,又道:“這有一些銀兩,您拿著。這年頭,大家都是混口飯吃,不能讓您白幫忙。再說了,女人家生完孩子後是要補營養的,您這當爺爺的總不能空著手去吧?”
老人起先推辭,不肯收銀兩,聽了狄景瑜的話,覺得有理,索性就收下了。
同老人分開後,狄景瑜挑了繞遠的南門出了城,一路上倒也算順利。
到茶攤後,狄景瑜見老人還未到,有點不好的預感。自我安慰著他可能是為兒媳婦挑補品挑得太認真了,以至耽擱了時間,是自己太敏感了,狄景瑜靜下氣息,品茶等待老人。
可直到過了晌午,趕集的人都退得差不多,狄景瑜仍沒看到老人的影子。
無論是去寧縣還是其它地方,這條官道都是必經之路。看情形,老人只怕是出事了,而且十之八九是因為自己。
今早尚延汐便是想掠走自己,多虧他早有防備,才未被他得逞。如今又來了一個,狄景瑜不免有些無力。
長嘆一口氣,為離自己越來越遠的平靜生活哀悼少傾,狄景瑜留下茶錢,折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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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他所料,那些人的目標是他,他們刻意透出老人的消息,擺明是為了引他現身,請君入甕。
紕漏出在琴身上。
想當初,從太子府逃離時他都帶著琴,可見這柄琴對他而言意義非凡。
樂器不宜私自修改,任何一個微小的變動都有可能影響它的音色。狄景瑜明白這點,所以他一直都保持著琴的原貌。無論人的裝容如何改變,琴的樣子卻是固定的,加之狄景瑜又異常重視這柄琴,所以找到了琴就等於找到了人。
想不到狄景瑜百慮一疏,陰溝中翻了船。
知道他十分執著於那柄琴的人並不多。對於來者的身份,狄景瑜心裡也有了個大概。
關押人的地點是一間看似尋常實則卻玄機暗藏的小院。周圍可供敵人埋伏的位置太多,只怕自己前腳剛邁進院子,後腳就會被團團包圍。
此去一行怕是凶多吉少,雖然明白不應逞匹夫之勇,可想起老人說自己當了爺爺時,吹著鬍子樂的樣子,狄景瑜除了頭疼還是頭疼。忍不住想要唾棄自己老好人的性格,狄景瑜還是翻上了圍牆。
如狄景瑜所料,院子內並無把守,他們是在等待自己救出了人,無暇分神,防禦最弱的那一刻。
雖然明白敵人的計劃,但狄景瑜仍保持著警惕。手握短刀,壓低身子,緊貼著土牆摸索到柴房。用腳邊的棍子挑開門,又等了片刻,確認裡邊不會在自己進去的瞬間放支暗箭傷人後,狄景瑜才進入屋子。
琴並不在屋裡,只有老人雙目緊閉躺在乾柴上。知道他們的目標是自己,並不見得會傷害老人,狄景瑜在伸手探過老者的鼻息後,仍是不免略微鬆了一口氣。在試過各種辦法想把老者叫醒未果後,狄景瑜只得將老人綁在了自己的背上。靠在窗邊,大約估摸了一下眼下的局勢。
狄景瑜握了握短刀,深吸一口氣,猛的抽回鋼絲。
“嘣!!!”一聲巨響伴隨著火光響起。e
剛才在四周徘徊時所做的準備發揮了效果,狄景瑜不惜花重金搞到手的火藥彈將一部分圍兵的注意力引了過去。瞄準了這一刻的狄景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出柴房,踏著堆在牆角的廢木材翻出牆去。
狄景瑜明白自己的實力,他本就不勝體力,如果是獨身一人或許尚有一絲機會,可現在身上又多了一個,自然甚是吃力。從一開始,他就沒期望會成功脫逃,他只是在賭,對方的目標是自己,只要能把老人送到安全的地點,那他就是贏家。
身後的腳步聲漸漸逼近,轉了個彎,狄景瑜赫然發現前方已被人攔住。如今他行動不便,硬碰硬吃虧的鐵定是自己。大勢已去,狄景瑜索性停下了腳步,審視對方。
他們雖然身著平民的服裝,卻行動有緒,紀律嚴明,看來應該是北垣先前潛伏在連陵的軍隊。
狄景瑜突然有種想笑的衝動,自己何德何能,為了抓捕自己居然還用得上軍隊?
正想著,突然有人喝了一聲“小心!!”。狄景瑜知道,他曾聽過那個聲音。可還沒等他細想,一點白光在黑夜閃現,破空的聲響撕裂了空氣。狄景瑜來不及躲閃,身形才略微移動,胸口便傳來了冰冷的痛。
本就不支的體力像漏了一般迅速耗盡,狄景瑜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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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那一聲“小心”的,是北垣的靖遠將軍——謝倉野。
去年北垣攻打中越之時,帶兵的正是謝倉野同另一位提拔他的神武將軍——賀子瀟。
二者在退兵之後,秘密的將軍隊轉移到連陵,化名為蒼夜與何宵,為再次進攻中越而埋伏在連陵,謝倉野就是在其間鍾情於狄景瑜。
此次使計困住狄景瑜的也是謝倉野,原本只是想留住狄景瑜,怎料卻害他中了暗算。
眼看狄景瑜在自己面前倒下,謝倉野的心有如刀絞。心知他們的行動已經暴露,謝倉野命人把老人送到安全的地方,迅速指揮軍隊,帶著狄景瑜撤離。
與軍隊隨行的軍醫為狄景瑜處理了傷口。顯然對方是存心想要他的命,雖然未中要害,可箭上的毒卻著實棘手,多虧醫救及時,狄景瑜才保住一條命。
在去北垣的途中狄景瑜始終昏迷不醒。一路顛簸,引發了之前落下的病根,待謝倉野一行人到達他的府邸時,狄景瑜已是高燒不退了。
毒藥的副作用令狄景瑜出現了嚴重的幻覺,終日噩夢連連。他時常突然從昏迷中驚醒,瞪著眼,聲嘶力竭地尖叫,言語中滿是濃重的恨,猶如從地獄中爬出來的修羅夜叉,令人聽了就膽寒。
為了不讓狄景瑜傷到他自己,謝倉野不得不命人把狄景瑜的手腳綁住。即使這樣,惡毒的詛咒仍是終日不絕。
“你不是人!!!我要殺了你!!!去死吧!!!”
“你不得好死!!!你不是我哥!!!”
“去死!!!去死!!!殺了你!!!”
恐懼,絕望,悲痛,憤怒,仇恨。
沒有了理智的束縛,長久以來積壓下的所有負面情緒排山倒海般湧上,原本就脆弱緊繃的弦在瞬間斷裂,一切,盡數崩潰。
“我要殺了你們啊啊啊!!!
重重禁錮的記憶叫囂著,翻騰著,傾閘而出。過往遭遇的一切如無盡的黑暗般,鋪天蓋地的向狄景瑜襲來,他驚恐地躲閃,卻發覺自己根本無路可逃,只得任黑暗肆意橫行,將他囚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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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歲之前,小月同母親兩個人生活在一個小鎮上。
雖然他沒有父親,可是母親溫柔細心的呵護,依然讓他生活得十分幸福。
直到四歲那年,一個男人出現在他們平靜的生活中。母親告訴他,那是他的父親。
父親和母親是學生時代的戀人,因為父親的家裡反對,最後不得已才分了手。母親去了別的城市,而父親娶了門當戶對人家的小姐。五年後,父親因工出差,偶遇了母親,兩人舊情復燃。相處了月余,母親突然不告而別,父親竭力尋找。四年後,終於在小鎮上找到了母親。那時父親才知道母親當年有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