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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聽了卒子的話,露出一個溫和的笑:“此事本與我無關,若是他在行程中給幾位差爺造成了不便,幾位如是需要,教訓教訓,也是該的。”
卒子何等聰明,瑟瑟的話一說出來,就懂了,立即陪笑道:“姑娘您放心,路上該怎麼對他,小的心中有數了。”
瑟瑟一臉溫和:“勞煩差爺了。”
見瑟瑟和吳蘭台還有話要說,卒子拿著鞭子狠狠給了吳蘭台一鞭,警告道:“董姑娘跟你說話,老實點,再敢犯渾,抽死你!”
吳蘭台趴在地上,側著臉挨著地面,泥土沾滿了他的半臉,血絲混著沙塵,狼狽的連乞丐都不如。
而瑟瑟呢,一身錦繡華服,頭戴朱釵寶翠,身邊僕婦隨從簇擁,優雅而高貴,與他已經是雲泥之別。
而就在一年前,他們之間的差距,明明他才是天上雲,被獻給他的美人董瑟瑟,才是被他踩進泥里的卑微。
一年時間,他們的尊卑調轉了。
吳蘭台趴在地上,回憶著過去的點點滴滴,忽地想到他在牢里苦苦等候瑟瑟的那幾個月。
“……你沒有來救我,卻告訴我你要救我,你一直給我虛假的盼望!”
瑟瑟大大方方道:“對啊,我故意的。等待的滋味如何?”
如何?
吳蘭台從瑟瑟來過一次之後,一直在盼著瑟瑟找人救他出去,日也盼夜也盼,每天都在想著,她什麼時候會派人來?
每天睜開眼,看見自己還在牢房,就在想,人快來了嗎?吃每一頓乾糧,都在想著出去以後吃什麼。晚上睡前,一直告訴自己,再忍耐一天,第二天就能出去了。
吳蘭台就在瑟瑟留給他的虛假希望中,苦苦等候了幾個月,等到精神幾欲崩潰。
吳蘭台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直到這一刻,他才真的感受到瑟瑟對他的恨意。
半響,他慢吞吞道:“那你為什麼又找齊王救我?良心不安麼?”
瑟瑟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一樣,捂著唇笑眼彎彎:“你在說笑麼?我救你出來,自然是覺著把你關在牢里,太便宜你了啊。”
“瞧,你現在不是黥面流放,苦役一生了麼?”
瑟瑟笑得帶了些天真爛漫,落在吳蘭台眼中,卻是讓他刺骨的寒冷。
這是知道吳蘭台沒有了官職,不甘心。有了齊王這棵遮天樹,他就該放開膽子為所欲為了。
瑟瑟還真是把他的心思拿捏的清清楚楚。
吳蘭台剛剛想錯了。瑟瑟對他不只是恨,還狠。
這樣一個心思深沉手段毒辣的女子,他當初是怎麼把人當做小白兔似的無害,放在手心裡去寵的?
誤把虎豹當小貓,是他自己看走了眼。
吳蘭台嗤笑了聲,好像是在嘲諷自己居然直到這一刻,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可是嗤笑著嗤笑著,吳蘭台忽地收聲了。
他猛地扭頭,雙目灼灼看向瑟瑟:“你剛剛給我的湯……”
瑟瑟滿是憐憫:“才想到?已經遲了。”
不等瑟瑟說完,吳蘭台跪趴在那兒使勁扣著自己嗓子眼,只是如瑟瑟所說,已經遲了。
他渾身發汗,兇狠道:“你給我吃的是什麼?!”
“一種小小的毒。”
瑟瑟輕描淡寫道:“你這個人,只要活著,無論到了哪裡都不會甘心的。沖州偏遠,難免有沒有見識的人受騙於你,助你逃脫。”
“董瑟瑟只想看見你受苦。我是絕對不會讓你逃於懲罰的。”
瑟瑟眸色冷淡,說完後,目光落在柳侍妾拿來的那個小包袱上。
“毒已入骨,你除了繼續服用以毒攻毒,別無他路。”瑟瑟勾著唇角,“別說我冷血,看在你曾經猶豫過,沒有選擇齊王的份上,我送你路上的份額。以後的,我會派人送去沖州給你。”
吳蘭台一動不動趴在那裡,就像是死了一樣,只有虛弱的呼吸,還代表著他的生命。
瑟瑟垂眸欣賞了一番,抬手摸著自己胸口,眸波流轉,盈盈笑意浮出。
從此以後,吳蘭台這個名字,再也不在董瑟瑟的心裡刻畫了。
回到董家院子,瑟瑟換了衣裳,把這身石榴紅的艷色衣裙扔進火盆中,燒得灰都不剩。
同時她把縣衙帶出來遺留的東西,順便清理了乾淨。
瑟瑟清理著,丫鬟就抖著。毀一樣,她抖一下,瑟瑟看著都覺著有趣。
院子裡生著火盆,裡頭炭火燒得旺,同時有不少畫紙和布卷燒毀在其中,烈焰斑斑。
丫鬟眼前發黑,總覺著,下一個被燒的,就是她了。
如今的董家院子,只剩下她一個是從縣衙跟著出來的。
怎麼辦?
瑟瑟還不至於對一個沒有對她出過手的丫鬟動手,隨口把她打發出去休息,換做了柳侍妾來服侍。
柳侍妾在城外京道上,把吳蘭台和瑟瑟的話聽了個真切。心中掀起驚濤駭浪,表面上也不敢表露一點。
只知道,眼前的董姑娘,她根本看不懂,猜不透。
柳侍妾渾身都能感覺到的,那就是董姑娘是個危險的人。
十分危險。
柳侍妾不知道第多少次慶幸,當時回齊王府的時候,她沒有心生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