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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泥屋牆塌了一半,四處漏風,牆面是熏火過後的烏黑。
瑟瑟站在核桃樹下,朝裡面眺望著。
與土泥屋差不多寬度的院子裡,放著一個破了一角的木桶,桶里蹲著一個一兩歲大的娃娃,沒有衣服,光著身體髒兮兮的。他不哭不鬧,坐在桶里吃著手,吧嗒吧嗒吃得很香。
牆角下,有一堆柴堆著點著火,上面架著一個黑黢黢的壺,燒得壺啵啵響。
一個乾癟瘦弱的老爺子坐在台階上,手裡捧著個破碗,碗裡頭有一些切得碎碎的野菜。
水燒開了,老爺子把水倒進碗裡,用筷子攪了攪,吹了吹,端著碎野菜蹲到木桶邊,給小孩兒餵。
瑟瑟捂著胸口,那裡有些酸。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情緒。
瑟瑟輕輕喚了一聲:“老叔。”
乾癟的老頭抬頭。
門口核桃樹下,站著一個衣著整齊的白淨小姑娘,她身後還跟著一個婆子。
“小女娃叫我?”
瑟瑟走進那破敗的院子裡。
“是。”瑟瑟見老爺子蹲著,她也提裙蹲下來,眉眼彎彎,“老爺爺姓林對麼?”
“對啊,丫頭有啥事?”
老爺子顧不得給小孩兒餵飯了,侷促地用手在自己滿是補丁的衣服上蹭了蹭。
瑟瑟柔聲道:“我阿娘說,她娘家有一個表兄住在這兒一間核桃樹下的屋子。阿娘去的早,心裡頭一直念著娘家人,我來替阿娘看看表舅。”
老爺子有些懵:“我沒有什麼表妹啊……”
“有的,阿娘不會記錯的,表舅好好想想?”瑟瑟笑語盈盈,“您許是太久沒有和我們這一房來往了,把我們家漏了罷。”
鄉下人親戚關係錯綜複雜,拐個彎誰和誰都是親戚,瑟瑟也就是仗著這一點,淡定得編了個揭穿都找不到角度的謊話。
老爺子也有些愣神。
瑟瑟已經摸了摸桶里小孩兒的頭:“這是小侄兒麼,長得真乖。”
婆子把瑟瑟買的東西全部堆在她跟前,給瑟瑟低語了句,就回去馬車守著了。
“表舅,我們一直沒有來往,我這算是不請自來,也不知道表舅和表侄兒這裡什麼光景,隨意帶了些心意,您千萬別嫌棄。”
瑟瑟買的都是些米糧,結實的粗布,還有一盞燭台並蠟燭。
老爺子愣了。
這些都是他最急缺,也最不可缺的東西。
他嘴皮有些抖,再看瑟瑟的時候,目光複雜。
“丫頭,你阿娘叫什麼?”
瑟瑟繼續編著瞎話:“阿娘閨名換做芸娘。”
老爺子皺了皺眉:“我不認識什麼芸娘,丫頭,你找錯人了。”
“表舅,我沒有找錯人,就是您這兒。我給您把這些放過去。”
瑟瑟彎腰使勁提大米,賣足了力氣,也沒法把這袋米搬動一寸,她臉有些漲紅,手勒的有些印記。
老爺子看得有些不忍直視:“丫頭,你這力氣,在家從沒有做過活吧。”
老爺子直接單手拎起了米糧和麵粉。
瑟瑟揉了揉自己手掌,也沒有什麼不好意思。
她這個身體小的時候沒有做過多少活,後來一直養在富商,粗活重活沒怎麼沾過,力氣自然小。
老爺子拎起了這些東西,想了想還是原封不動放了下來。
“丫頭,你真找錯人了,我沒有芸娘這個表妹。”
瑟瑟不慌不忙:“您只是不知道我阿娘的名字罷了。您別急著拒絕,等幾年,走動起來了您就知道了,錯不了。”
瑟瑟挽起袖子:“您給侄兒在弄飯吧,我來吧。他這么小吃這怎麼行,長不好。”
老爺子的手抖了抖。
瑟瑟的話,說道了他心坎上。
他歉疚地看著木桶里坐著的小孩兒,小孩兒吃不到野菜糊糊也不鬧,繼續嘬著大拇指,乖巧無比。
他又看了眼自來熟的瑟瑟,半響,深深嘆了口氣。
瑟瑟煮了一鍋香米粥,又給老爺子拌了個黃瓜,煮了個雞蛋。小娃兒的碗裡是雞蛋粥,還切了不少碎碎的菜在裡頭。
老爺子端著飯,鼻子有些酸。
有多久,他沒有吃到這樣像樣的飯了。特別是小孫兒,出生以來就沒有吃飽過一頓。
“丫頭啊……”
老爺子捧著碗,聲音有些顫,他叫了瑟瑟一聲。
瑟瑟蹲在那兒笑眯眯地給小孩兒餵著粥,看著老爺子,滿臉笑意:“嗯?”
老爺子張了張嘴,半響,卻沒有說什麼。
瑟瑟力氣小,沒幹過活,圍著屋子裡里外外轉了一圈,發現她能做的太少了。
還好,她有錢。
瑟瑟的荷包里,放了二兩碎銀,她把荷包遞給老爺子。
“表舅,這一點錢您收著,”瑟瑟把荷包遞過去後,笑吟吟道,“之前也沒有來往過,不知道小侄兒這麼虧。您把錢收著,買些菜,弄些牛乳來,把小侄兒養胖一些。”
老爺子皺著眉推辭:“你買了這麼多東西,我厚顏收下了已經很無恥,怎麼能要你的錢?!”
“表舅別推辭,”瑟瑟想了想,“要不這樣吧,這錢就當做是我給您的伙食錢,每隔兩三天,我來您這兒吃飯,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