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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很瘦弱的一個姑娘,出身低賤,卻愣是瞧著高貴不凡。趙嬸心驚著,竟有些不敢靠近,怕褻瀆她的美好。
碧姜似是感到有人走近,慢慢地轉頭。
“姑娘可是餓了,我這就去取吃食。”趙嬸說著,撫了一下衣服離開院子。
約一刻鐘後,趙嬸回來,手中托著兩碗稀飯和一碟素菜。素菜是純素菜,沒有肉片。她苦笑一聲,無奈地看著碧姜。
碧姜心知,世間人情冷暖,後宅逢高踩低,向來如此。她不作聲地回屋,安靜地坐在桌邊。
趙嬸見她一副無波無瀾的樣子,更是高看一眼,這位碧姜姑娘心性真不像是落花巷裡出來的。
碧姜用了一碗稀飯,這幾天,她儘量多吃,還是微有成效的,至少身上不再覺得無力。
晚上,她悄悄地起身。摸到假山那裡,循著記憶,從藏東西的地方取出自己需要的幾瓶藥。正欲離開,突然覺得空氣的氣息不一般。
“出來吧。”她冷著聲道。
黑暗中,能看出一道模糊的修長身影閃出來。不用瞧清面容,她已猜到來人。除了他,不作二人想。
他的眸光複雜,那些瓶子並無標記,不是熟悉的人根本就不知道它們的用途。而這位姑娘,不僅知道,似乎還十分精通。
明明是不一樣的人,不光是身材天差地別,容貌也是差之甚遠。或許是昨日的月色太過朦朧,讓他恍惚看到了自己與主子初見時的模樣。就是因為那一瞬間的恍惚,他才會有那樣的舉動。
“你到底是誰?”他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像山頂的冰棱落到石頭上,清越中帶著寒氣。
她感覺他在走近,鼻息中傳來熟悉的氣味。手中的瓶子捏緊,曾有那麼一瞬,她想脫口而出,告訴他自己是誰。
可是理智告訴她,那是不可以的。
父皇曾說過,除了自己,誰都不能相信。
“我是侯府的一個下人。”她低著頭,盡力讓自己顯得一個下人該有的樣子。卻忘記昨天的行為已經顯露出不同尋常的膽量,那不是一個下人該有的態度。
他已走到跟前,在離一步之遙時停下來,“你以為我會相信?”
是的,他不會相信。她心裡苦笑,他是個什麼樣的人,自己不是最清楚的嗎?性子冷漠,心思極沉,就算是她的下屬,卻常常令她琢磨不透。
或許是初見時,他的容顏迷惑了自己,讓自己對他有著超出常人的信任。當年,她把他帶走後,隨手就丟進了暗衛營。
等他再次站到她面前時,已是十五歲的少年,與她一般高的身量。
那時候,她就決定,讓他隨自己出征,成為自己的替身。在裕西關的八年中,除了侍劍和挽纓,沒人知道他的存在。
到了最後,就連侍劍和挽纓都說,若是他們身著同樣的衣服,覆著面紗,別人難以分辯出來真假。所以,在自己死後,他還能以她的身份屹立在京中,而無人懷疑。
“我確實不是普通的下人,但是並無害人之心。我看公子從大長公主府里進出,想來應該是大長公主的親信。所以我倒是無須隱瞞自己也是……大長公主的人。”
大長公主四個字一出,她明顯感覺他的呼吸一頓,略微急促。
“你是大長公主的人?”
“沒錯,我昨日靠近公主府,就是想見大長公主。大長公主當年安排我進落花巷,是想有朝一日我進了某個官員的後院,可以探聽情報。但她回京三年,從來沒有召見過我。我以為自己成了棄子,日夜忐忑不安。”
他盯著她,完美的臉略帶猶疑,就那樣俯視著她,眼神凝住。
“那你說來聽聽,大長公主是在什麼情形下見你的?”
碧姜在腦海中拼命回憶年少時的自己,原身進落花巷的時候應該有五六歲。那個時候,自己差不多十四五歲的樣子。
十四五歲的自己,是哪般模樣呢?
“我……不知道,她為何會找上我,與我說那樣的話。當時,我太小了,我只記得她很高,頭上戴著一枝簪子,簪子通體潤白,唯花朵中間有一點紅色,渾然天成。她身上的衣服很漂亮,上面繡著一圈圈的芙蓉花。”
她所描述的衣著打扮,正是那年在京郊時,與他初見時的那一身。
他不僅眼神定住,有那麼一瞬間,連呼吸都停了。
眼前仿佛出現那初見時的一幕,少女一身芙蓉裙,像仙女般闖進他的視線中。她微低著頭,看著年幼的自己,那發間的一點紅剛好印在他的眼中。
像是過了許久,空氣都凝固住。就在她以為他還要問什麼時,傳來他冰玉相擊般的低語,
“既然如此,那以後你就聽我的安排吧。”
碧姜心中一喜,如此蹩腳的慌話,她自己說起來都有些害臊。不想他竟然信了,若真是那樣,也算是替現在的自己找到一個靠山。實在是萬不得已時,還可以仗他的勢。
“那敢問公子,你有什麼吩咐?”
他目光幽暗,裡面的流光忽現,轉瞬即逝。
她的眼神,極似主子。
在她驚訝的目光中,他先是往前走了一步,不知想做什麼。然後不發一言地離開,至始至終,都沒有回答她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