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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他談民族,民生,民權?還不如說說今早的雞蛋多少錢一個。
不過是芸芸眾生罷了。
謝家軍進城一個月後, 南京政府為了穩定人心,頒布全新法令,承諾清政府時期產生的一切民間債權債務關係, 包括人身契約,婚姻契約等。除個別密謀復辟的滿清權貴, 普通國民的私有財產將給予全面保護。
於是,沉寂了近一個月的北京城終於又活泛起來。先是如觸角般探出頭的小商小販, 街上終於又有了叫賣聲。然後是觀望形勢的商鋪掌柜的,下板子掃塵,重新開門做生意。最後是那些做大買賣的巨賈, 這些人的眼光卻長遠很多,相比於儘快賺錢,他們更注重結交攀附新的權貴,開始奔走於各大軍政長官宅邸。
而在如意街上,那最受矚目與爭議的如意樓,也開張迎客了。
如意樓就在霍家大宅前面,儘管現在已經用圍牆圍住了,但是那裡的吹拉彈唱和賓客喧囂卻是圍不住的。
朱江本來正在練功房裡彈月琴,結果一個段子還沒彈完,就聽如意樓那邊傳出相同的旋律,氣得直接把琴丟了,和一旁的柳平說:“這天天聽著真是來氣!吳師傅他們也太不地道了,班主對大家多好呢,他們走就走了,可是給誰唱不行,偏偏要給班主的仇家唱!虧他們也開得了口!幫著那姓徐的卑鄙小人賺錢,他們心裡也能落忍!”
柳平一聲不吭,只默默坐在桌前,桌上擺了一排十幾個空碗,腳下放著一大桶水。也不知道他在忙活些什麼,一會兒往這個碗裡放點水,用筷子敲一敲,一會兒又往那個碗裡放點水,再用筷子敲一敲,然後不滿意了,再不斷調整碗裡水的多少。
朱江又絮絮叨叨了一陣,發現自己只是對牛彈琴,一氣之下衝過去奪過柳平手裡的筷子,“哎呀,你倒是說句話呀!在這兒瞎鼓搗什麼呢!”
柳平仿佛才從夢遊中回過神來,恍恍惚惚看著朱江,手還保持著握筷子的姿勢。
柳平:“啊?”
朱江:“……”
他還不如去對頭牛彈琴呢!
柳平默默拿回自己的筷子,慢吞吞道:“你急什麼,小姐都不急,還天天去戲樓里看戲呢。”
朱江垮下臉來,這才是最讓他鬱悶的。與他之前所設想的苦大仇深不一樣,霍顏打如意樓開張第一天起,就天天帶著春巧和朱河去戲樓里喝茶聽戲,又是看報紙又是嗑瓜子兒的。
阿顏妹子是不是忘了,這如意樓已經不是他們霍家的了?
而此時,讓朱江鬱悶的霍家小姐,又帶著她的左右護法來到如意樓。
門口的夥計還是原來如意樓里的夥計,雖然大家都是出來混口飯吃,但怎麼說面對老東家,心裡也有點不自在。
“小姐,您今兒又來看皮影戲了?”夥計小心陪著笑。
“是啊,生意很紅火嘛!”霍顏樂呵呵的,絲毫看不出心裡不平衡。
其實第一天她來時,如意樓上下所有人身上的毛都要炸起來了,特別怕這位小姑奶奶再出什麼么蛾子攪合了他們的生意。霍平文唱完了紅臉唱白臉,又是哄勸又是威嚇,就想把她弄走。但姑奶奶說了,既然你們開了戲樓,我給了錢,進來了,那就是客,你們總不能把客人丟出去吧?
這話說得在理,而且徐金刀也放話,只要霍顏想來,隨時都可以來如意樓聽戲。所以霍平文也只能捏著鼻子忍著,連巡捕房的人都請來鎮場子了,花了不少錢。但是幾天下來,霍顏卻只是規規矩矩地在如意樓里看戲,包了個二層的雅間,看得高興了,甚至還要往台上丟兩個賞錢叫個好,真是又出錢又出吆喝,堪稱一位模範觀眾。
於是人們就看不懂了,這位惹不起的霍家小姐,到底是來幹什麼來了?
霍顏剛走進如意樓,正要往二樓預定的雅間去,就碰上了正從樓上下來的徐金刀。徐金刀是陪著一位穿軍皮的客人下來的,看那肩章標識,應該是個旅長。
這位旅長看著年紀和徐金刀差不多大,卻遠比他發福,頭髮也有些謝頂,看到霍顏時,一雙小老鼠眼不停往霍顏身上打量。
霍顏上前行禮,“徐伯伯。”
徐金刀臉上堆的笑容淡了淡,回頭對那旅長拱手:“肖旅長,以後就拜託您照看了。”
肖旅長笑得開懷,“好說好說,以後您可就是我的岳丈了,都是一家人,哪能不關照?不過這位小姐……是您的侄女?”
徐金刀:“哪裡,這只是我們如意樓的一位客人。”
肖旅長面露失望,“哦哦哦,這樣啊……”
徐金刀將這位肖旅長送出門,見霍顏正似笑非笑地站在那裡看他。
徐金刀:“霍家丫頭,這是又來如意樓里重溫舊夢了麼?”
霍顏:“徐家伯伯,這是又成功賣出去一個女兒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