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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憶很務實,不說誇大其詞的話。
朱敏苦笑地扯扯嘴角,“我現在怕是連命都保不住,還談什麼富與貧。如果能好好地和你平安出了這君府,我不會苛求什麼的。辛辛苦苦,不顧廉恥,耍詭計,執著了這麼多年,一樁樁的事看在眼中,一句句冷言聽在心間,被人嘲諷,被人羞辱,什麼都受下,最後還是兩頭空。我也是個人,怎能不死心?夠了,真的夠了,不想再過這種提心吊擔、盤算來盤算去的日子。富貴又如何,我過得不開心。無憶,我真的想和你好好過,一家三口,永遠不分開。”
無憶一直板著的臉,抿起一抹欣慰的笑。他輕輕走過去,蹲在她面前,“不嫌棄我是個和尚嗎?”
“把頭髮留長了就不是了。”朱敏淚眼婆娑,“自先夫亡故後,這六年來,說起來不怕你笑話,我唯一感到的溫柔和珍視,還是從你那裡得來的。”
“這話怎麼聽著我們君府薄待了你?”君問天站在門外接過話,俊美的面容面無表情,讓人猜測不出他的心思。到是他身邊站著的林妹妹,擠眉弄眼,表情非常豐富。
朱敏羞慚地低下頭,慌不迭地拉著君無憶跪了下來,哽咽地直叩首:“堡主,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不該痴心妄想堡主的厚待,不該設計堡主、欺騙堡主,更不該負了老夫人的疼愛和信任。”
她把頭往前一伸,什麼都搶著說了,要殺要剮,隨君問天的便了。
君問天撩起袍擺坐下,斜睨了眼一直沉默不語的無憶,冷冷笑道:“如果我們沒有察覺這孩子不是我的,你還要欺瞞我們多久?其實機會對你一直都是有的,偏你執迷不悟,耍這種詭計,你把我當成什麼了,莫名其妙硬塞給我一個孩子。莫說我沒喝醉,就是我喝醉了,你也近不了我身的。而你,竟然無恥地勾引一個出家人,這成何體統?”
“老公,得饒人處且饒人。”林妹妹湊在他耳邊小小聲地說。小孩子在看著娘親,那個和尚也在場,說這些,朱敏會無地自容的。朱敏是有點無恥,不過一個蠢女人,為了得到自己心愛的男人,做下這些,令人覺得可悲又可憐。
君問天挑挑眉,期待著無憶的反應。
“君堡主,我們之間不是朱敏的錯,是我被她打動,耐不住佛門清規,誘惑了她。”無憶把一桿子責任全攬到了自己的身上,“朱敏是個死心眼,不懂撞了牆就該回頭,也不懂有些人不是等就能等到的。君堡主,你大人有大量,請放過朱敏。我會帶她離開,走得遠遠的,永遠不會出現在堡主的面前。”
無憶抬手過頭,欠身九十度,作了個揖。
一個男人為一個女人向另一個男人說下這番話,行下這麼大的禮,得咽下多大的自尊啊,若不是愛,是為什麼呢?
林妹妹手托著下巴,帶有幾份欣賞的看著無憶。雖說是個和尚,到還有男人氣概,你別說,朱敏的狗屎運不錯,還能泡到這有情有義的主。
“她頂著君府三夫人的身份,和僧人生下孩子,這對君府來講,實在是個奇恥大辱,豈能說放就放?”君問天冷哼一聲,袍袖突地一甩。
朱敏嚇得跌坐在地,只會抱著君無憶嚶嚶地哭。
無憶重重閉下眼,復睜開,嘴緊抿,雙膝直直地跪在了君問天面前,沉痛地哀求:“求君堡主看在孩子無辜的份子上,不要讓她沒有爹也沒有娘。”
“老公!”林妹妹真的有點看不下去,為這個和尚有點心折,再看看瞪著一雙眼、可憐楚楚的君無憶,心中更不忍。長睫眨了眨,清眸滴溜溜轉了幾轉,詭異地用只有二人聽到的音量對君問天說,“雖說朱敏有點讓你失面子,不過,她是婆婆大人作主替你娶的,不算你真正的側室。你心裡彆扭什麼呢,再堅持下去,我會懷疑你對她余情未了哦!”
君問天眉峰一動,小闖禍精在對他用激將法嗎?有淡淡的一絲笑意掠過眼底:“該說的話還是要說的。”
林妹妹嘴巴圈成一個“O”型,“那現在該判決了吧!”
朱敏驚惶地抬起臉,無助地瞟了眼無憶,定定地盯著君問天莫測高深的俊容,這張臉現在在她眼中,已不會讓她覺得心動,只會讓她感動害怕,象手握硃筆的判官,掌控著她的生與死。
“朱敏,以前我說過要送你去江南,讓你和君仰山的妾室和孩子一起居住,後來有事耽擱了,不曾想,你已經為自己選好了路。雖說你的行徑很可恥,但也知悔改,也沒起過害人之心,今天看在你孩子和她爹爹的份上,我不計較於你。但以後你不要再踏進君府,別人若問起,也不要提起和君府曾經有過的過往。你是一個全新的人,要懂得什麼才是自己應該珍惜的。我會讓君總管為你備下一筆銀子,你和這位師傅走吧!”
塵埃終於落定,朱敏驚喜地淚水奪眶,抱著君無憶痛哭失聲。
“銀子就不需要了。”無憶說道,很意外君問天這麼好說話,心中一暖,“君堡主對我們已仁義盡至,怎麼能再要君府的資助呢?我雖不才,但憑自己的雙手一定可以養活自己的妻女。”
“難道你還要繼續做和尚?”林妹妹嘴快。搞不清這和尚除了會念經,還能做什麼?
“我出家前,做過木匠,還會種田。”無憶不以無意,表情認真地說,“因為爹爹在佛祖前許願,要讓一個兒子替他向佛祖盡孝,我才不得已出家的。”
哦哦,原來就是一個塵根未淨的假和尚,怪不得遇上朱敏這樣嬌媚的女子會動心。“呵呵,我有個問題很好奇哦!都說南山寺的求子觀音很靈,許多不能生育的女子上山燒了一次香,回來就懷上了。”她壞壞地擠下眼,以前看過馮夢龍的《三言兩拍》,她不由地作如下聯想,“其實那寺中是不是有許多象你這樣的和尚,假借菩薩之名,暗對良家婦女下手?”
無憶臉突地通紅,眼神躲躲閃閃,呼吸都只敢輕輕地吐納。
林妹妹眼瞪得溜圓,老天,給她猜著了嗎?
一旁的君問天板起臉,不悅地聳聳眉,“夫人,這個答案對你有什麼意義?”大都人睜隻眼閉隻眼,都知上山求子的許多女子都是因為夫君不能生育的去借子的,只不過彼此不點破罷了。唯獨他的夫人還當發現了什麼新鮮事物,弄得這和尚很難堪,讓他想笑還得硬忍著。
林妹妹摸摸鼻子,咽了咽口水,俏皮地吐了下舌頭。“我不問好了。”推推君問天,示意他讓人家三口子起身。
君問天揚揚眉,冷聲說道:“起來吧!”
“我們現在……可以離開君府嗎?”朱敏怕君問天反口,揉揉發麻的膝蓋,小心翼翼地看著君問天。無憶不著痕跡地走過來,體貼地扶著她站立不住的身子,小無憶扯著他的僧袍,仰起小臉好奇地打量著他,她現在還不知他是她的什麼人。
看著一個和尚摟著一個嫵媚的少婦,林妹妹抿嘴直樂,好一幅詭異的畫面。現在,她的心底對朱敏再無一絲埋怨和不屑,只要不窺探她的老公,她樂得祝福,不過,她也替朱敏感到開心。一個女子幸福人生的開始,莫不過和一個命中注定的良人的相遇。
“外面在下雨,你們就在呆到明天早上再走。”林妹妹瞅著滿天紛飛的雨絲,現在把人家推出去,也太冷情了。“讓我們也為你們一家的團聚慶祝一下。”
建議雖好,無憶卻不願再欠君府的情份。作為一個男人,搶了人家的妾室,還呆在這裡,怎麼也感到有些難堪。他心裡此時的激動和狂喜早已溢於言表,他更願呆在別處,只有他們一家三口,象個家一樣。是啊,以後,他不是南山寺的和尚無憶,他是朱敏的夫君,是小無憶的爹爹,想到這些,他的眼眶就一陣陣發熱。
“不,我們還是回南山寺。我和師傅們打聲招呼,還有些事情要解決下,我想儘快帶著娘子和孩子回老家。”他把深情款款的目光投向朱敏和小無憶。
朱敏動容地把小手放進他寬大的掌心,兩手緊緊相執。
這麼快就改了稱呼啦,娘子、娘子叫得好順口,這和尚適應能力真強。林妹妹捂著嘴,忍笑忍到小臉直抽搐。
同樣是男人,君問天能理解無憶的堅持,沒再挽留,“那好吧,我會吩咐總管給你們備馬車,這個不要推辭了,君府對任何客人都會如此的。朱敏,你和孩子回房收拾行李去吧!”
朱敏喜滋滋地點點頭,不復剛才的驚恐萬狀,一臉奔向幸福明天的興奮。
“老公,你其實真的是個好人。”林妹妹嬌嗔地歪著頭,手臂挽上君問天的。朱敏那樣的栽贓他,換作他從前,一定不可能放過她的,白翩翩就是一個現成的例子,但現在他變了,冷酷的面容下悄然散發出溫和的氣息,連考慮都站在別人的角度,這個變化是因為她的潛移默化嗎?想到這些,黑白分明的大眼中射出天使一般的光芒,灼灼地凝視著君問天。
君問天處變不驚地瞟了她一眼,反問道:“難道我以前是個壞人?”
“嘿嘿,有一點哦。可是老公,男人不壞女人不愛,知道不?”她撒嬌地環住他的腰,象小貓一樣在他懷裡蹭呀蹭的。
君問天唇角微彎,揉揉她的頭髮,正欲進一步親密時,發現站在一邊的無憶臉脹得通紅,視線侷促地不知該看向哪裡。
他佯裝清咳了幾聲,啞聲提醒懷中的林妹妹:“屋內有人呢!”
對哦,林妹妹羞澀地吐了下舌頭,他們還有正事要辦。“無憶師傅,請這邊坐。”她對著椅子做了個請的手勢。小臉紅通通的,比塗了最好的胭脂都漂亮。
無憶一怔,他對君問天第一眼的印象是這個男人很冷很俊美,有著讓人畏懼的威嚴。而此刻,君問天臉上浮現出溫柔的寵溺,俊眸泛起如水的柔愛。是因為這個頭髮卷卷的小女人嗎?
他幽幽地把目光轉向林妹妹,朱敏真傻,一個男人有了這樣一位俏皮可愛又清麗慧黠的娘子,誰能擠得進他們之間呢?
“無憶師傅,請問你對南山寺附近的地形熟悉嗎?”君問天禮貌地把把一碗綠茶推給無憶,兩個面對而坐。“寺內最近有沒什麼奇怪的出入?不瞞你說,今天小女和娘親在南山寺下遇襲,我懷疑不是一般的歹人所為,而是有人存心衝著我君問天來的。”
無憶沉吟了下,說道:“我也感到那匹黑馬怎會好好的受驚,還有突然跑出來的刺客又是誰呢?南山寺的地形到不複雜,幾條山澗,一大片林子,沒什麼暗道,林子裡就一條砍柴人踩出來的小徑。只是南山寺中秘道奇多,其中有一條直通林子後面的大山,越過那座山,就是南宋與蒙古的邊境了。寺里奇怪的客人一向不少,但怎麼說呢,呵呵,這些都是心照不宣的事,為了保護求子女子的聲譽,我們很少私下打聽的,對別人的客人從不好奇,各人只顧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