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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大夫沉默地為白一漢包紮傷口,不敢接話,他現在知道自己無形之中也成為藥暈堡主的幫凶之一。

    好半晌,君問天才開口說道:“她是個闖禍精,做什麼事就一根筋到頭,從來不會考慮後果。你呢,說起來也跟隨我多年,難道還不知我的習性,還懷疑我對付不了宛玉幾個餘孽?一漢,你真讓我失望了。”

    白一漢後悔地閉上眼,他確是被夫人頭頭是道的分析給驚住了,也急切地想替體堡主除去那個後患,誰料會生出那麼多意外呢?

    “不說這些,你給我說說那些蒙面人。”君問天指尖掐進肉里,命令自己冷靜。

    白一漢眨去眼角的淚珠,咽了咽口水,說道:“我扶著夫人進了南山寺,秀珠迷藥剛過,向寺里找了點水,讓夫人喝下。突然間,也不知從哪裡一下子竄出來十來個蒙面的漢子,手握大刀,直奔我們而來。我和秀珠上前迎戰,僧人們也上來幫忙,夫人退在後面。那些人象是訓練有素,刀法穩健,手腳俐落,僧人們不一會就全倒下了,秀珠被他們一刀刺死,我拼了命地擋在夫人面前,幾個蒙面人一躍而起,合力向我踢來,我抵擋不住,昏倒在地。迷迷糊糊地看清,他們非常小心地抬起夫人,下了山。看樣子,應該不會傷害夫人。”

    “君叔……”忽必烈突地出聲。

    “我知道。”君問天俊眸眯了下,打斷了忽必烈的話語,聲音冷洌,長身立起,對白一漢說,“你好好養傷,不要多想。後面的事,我會解決。”

    他又轉過身,向華大夫抬了抬手,“華大夫,白管事的傷就麻煩你了。”

    “哪裡的話,這是我份內之事。”華大夫不敢對視君問天的雙目,直拭冷汗。

    “君總管,好好安葬秀珠,也……多陪陪君南。”君問天走出門,看到兩眼哭得紅腫的君總管,嘆了口氣。

    “少爺,我們……會沒事的,到是少奶奶她……”君總管又是傷心自己媳婦的早亡,又是牽掛林妹妹的下落,幾個時辰光,象老了多少歲。

    “她……”君問天澀澀地傾傾嘴角,“她也會沒事的。”說完,背手走出醫室,慢慢走回他和林妹妹居住的庭院。

    庭院中,月色溶溶,淺淺微風。

    很多時候,蒼天象個頑皮的孩子,你越是擔心什麼,他就越讓什麼發生。唉,真不知什麼時候妹妹才能真正地長大、成熟,希望在那之前,他還有命活著。

    心口突地湧起一股強烈的撕痛,君問天疼得微彎下腰,扶著廊柱,只能喘息,無法出聲。

    “君叔,你說有可能是他嗎?”忽必烈輕聲走過來,與他並肩立著。

    “除了他,還會有誰?”君問天努力站直了身子,冷笑,“真是不遺餘力啊!”

    “可是我晚朝時分看到他如常地坐在宮殿中,神色平靜,與往常沒什麼不同。”

    “他突然變得這麼勤政就已經不同了,”君問天說道,“以前,他只不過是自我放棄,現在,他自以為找到了失去的靈魂,全身又充滿了活力。他本身就是個城府極深的人,如果想做一件事,以他的權力和能力,還是可以如願的。不過,他遇到的那個人是我,那麼他就不能如願了。”

    “君叔想怎麼辦?”忽必烈蹙起眉。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我會讓他活著比死還痛苦,不僅是他,包括他的兒子,他的江山,我都會替他一一毀掉。”君問天也不避諱忽必烈,陰冷冷地說道。

    忽必烈看看他,心中“咯”了一下,想起姐姐提過他的未來,難道是君叔相助於他,他登上那個位置的嗎?一定是的,他幾乎可以肯定。以他對君叔的了解,君叔雖是一介商人,但卻可以把達官權貴玩弄於股掌之間。

    君叔助他,是因為察必是君叔的女兒,而他深愛著察必,不然那個位置也許就不屬於他了。

    這一切原來都是天意,冥冥之中註定的,包括他與察必的相愛。

    “我們現在該做些什麼呢?不能坐在府中乾等啊!”忽必烈問道。

    “你不是說耶律楚材前些日子從軍營中調兵嗎?”君問天面無表情地挑了下眉,“他對那個大汗一直寄予厚望,我想他們之間一定有某個協議。耶律楚材做事最為穩妥,一個首傅突然調兵不奇怪嗎?也許我該去問個究竟。你早點回王府,不要滲合進君府的事,有什麼消息,我會讓人給你送信的。”

    忽必烈咬了咬唇,懂君問天是替他著想,心中一暖,抬手作了個揖,“烈兒謹聽君叔的。”

    “走前去安慰下詩霖,她非常擔心娘親。”君問天想起詩霖皺成一團的小臉,好不舍。

    忽必烈鄭重地點了點頭。

    君問天理理衣衫,吩咐傭僕備馬。他沒帶隨從,一騎飛速疾奔,不一會就到了耶律楚材的小院。

    他沒來到這裡,但聽妹妹描述過,說是一座極簡陋的農家小院,竹籬疏柳,茅亭木房,很清雅。

    借著夜色一看,還真有點那麼個味道,不過這主人卻並不是位真正的雅士,君問天嘲諷地傾傾嘴角,輕敲院門。

    老門倌聽他說明身份,進去稟報了下,然後引領著他走進一間書房。燈下,耶律楚材正在翻書,神色有些憔悴、蒼白。

    君問天瞟了眼書目,他看的竟然是本描寫神鬼的《山海經》。

    “耶律大人真是好雅興!”君問天抬抬手,指著書,淡然一笑。

    耶律楚材請他在桌邊坐下,落莫地搖搖頭,“人老了,就很怕死,忍不住想知道人死之後會去哪裡?君堡主,你今夜光臨寒舍,有何貴幹啊?”對君問天這樣的高手,耶律楚材知道繞圈子是不明智的,不如直接點,探明來意。

    君問天一動不動凝視他,目光深沉,無人能知他在想些什麼,好半晌都沒出聲。

    耶律楚材等得有點著急,“君堡主……”

    “耶律大人,”君問天啟口道,“你歷經蒙古兩朝,為成吉思汗賞識,不拘一格重用於你,朝中百官個個對你尊重有加,全國百姓說起耶律大人,更是豎起大拇指,直贊一代名相。耶律大人,你覺得自己擔當得起這些誇獎和信任嗎?”

    耶律楚材一怔,摸不清君問天真正的用意,心中不由地發怵,支支吾吾反問:“難道君堡主認為本官不值這些?”

    “當然!”君問天斷然說道。

    耶律楚材臉乍紅乍白,頜下的鬍子羞惱得直哆嗦,他不禁站起身,兩手一抬,面對上天,“我耶律楚材自任蒙古首傅後,兢兢業業,對朝庭盡忠盡責,上對得起蒼天,下對得起黎民。”

    “別說得那麼冠冕堂皇,以為自己過得堂堂正正,其實也不過一個偷雞摸狗的猥瑣小人。”君問天騰地起身,凜然地逼視著他。

    “此話……怎講?”耶律楚材臉上瞬間一絲血色全無。

    “耶律大人,你含辛茹苦把窩闊台扶上大汗之位,可他卻是一個扶不起的阿斗,

    你心裡不失望嗎?而你卻自欺欺人的硬撐著,當他是個明君在扶持著,為了他,你不惜放下你讀書人的尊嚴,做一些令人不齒之事。你不必著急反駁,聽我把話說完,六年前,你明知大汗欲強占我夫人,而你不勸阻,反到幫他促成此事。事後,你怕我追究,與大汗結仇,你與乃馬真皇后合議,在我夫人分娩之時,下藥讓她死於血崩,這樣沒人會懷疑她是被人陷害的。呵,六年過去了,你們又故態重萌,趁宛玉公主加害我夫人之時,一團混亂中,讓軍士扮成蒙面人,劫持了我夫人,至於是什麼原因,你我不必多說。我只想問一句,耶律先生,你是首傅啊,是輔助他治理國事,不是輔助他強搶民婦的吧,做這些時,你心裡好受嗎,你認為值得嗎,你不覺得給孔夫子丟臉嗎?”

    耶律楚材的肩突地耷拉著,臉色灰敗地跌坐到椅中,久久都說不出話來。

    “你以為你滿足了他的私慾,他就會真的振作起來做一個明君?哈,天大的笑話,把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之上的君王,能讓人信任、尊敬嗎?耶律大人,你醒醒吧,這蒙古的局勢無須我分析,你心中也是明鏡似的,只是你不敢想不敢面對。大人,別看那麼多的神鬼論,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你再耐活,也替他撐不了多時的。而且,大人,你們做這些事時,好象忘了我君問天是個什麼樣的人?我一點都不威脅你,現在我君問天站起身助任何人,這江山就有可能易主,你信嗎,耶律大人?”君問天一點也不迂迴,一句比一句狠,一句比一句重,字字句句毫不掩飾自己的用意和憤怒,讓聽的人不由地毛骨聳然。

    耶律楚材重重地閉上眼,他信,他當然信。君問天原來什麼都知道的,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就追到他府上,他心中就失了分寸了。在君問天的剖析中,自己猶如被人扒得赤裸裸的,一絲遮羞的布都沒有,無處遁形。他真的是一時糊塗,怎麼想得起來替窩闊台做這些事呢?聽說堡主夫人還懷著身孕,難道又要讓歷史重演一番?他一把老骨頭,真的經不起這樣的折騰了。

    這一切,又豈止是羞慚二字可以形容。

    “君堡主,你先……回去,本官會好好考慮你講的話。”他無力地揮揮手。

    君問天俊美的唇角勾起一抹譏諷,“不需要考慮了,耶律大人,如果你想保住你的清名,我奉勸你辭官歸養,不然就託病請辭,再留下去,我很擔心你會不會善終。還有,大人好象忘了一件事,你該告訴我,我的夫人在哪裡,我好接她回家啊!”

    耶律楚材呆了一呆,幽幽問道:“她其實就是舒碧兒夫人,對嗎?”

    “對!”君問天接過口,點了下頭。

    “君堡主,上次碧兒夫人是為了保護你,保護飛天堡,才不得已就範,如今,我們手中沒有任何你的把柄,我們能留得住她嗎?她是舒碧兒呀,任何人都不能強逼她做她不情願的事。本官想,她此時應該已經回到府中了。君堡主,你真的是當今世上最最幸運的男人。”

    君問天眨眨眼,有點意外了,事情會這麼容易?

    “此話當真?”

    “堡主回府就知真假,本官不送了。你今天講的話太多,本官累了,要好好想想!”耶律楚材說完,拱拱手,挺直了身子,走進內室。

    君問天俊美的面容浮出一縷複雜的情愫,這次妹妹是用什麼理由來脫身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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