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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話聽著可真是耳熟,當初他們剛成婚時,為同居一室不知爭執過多少次,現在又要重演那一幕嗎?

    “林妹妹,你什麼意思?”他責問地瞪著她,心底湧起濃濃的恐慌。

    她淡然一笑,小嘴噘起,“我沒別的意思,我懷孕的時候,習慣一個人睡,習慣沒有任何人打擾。”

    君問天煩燥地抿緊唇,她是在暗示兩次懷孕時,他都沒有陪在她身邊嗎?

    “君問天,”她抬頭,目光溫和地注視著他,“一個人對另一個人任性、依賴,並不代表她不成熟,因為她知道對方可以給她海一樣的包容,容納她的所有,就如我們在父母面前,不管多大,我們也只當自己是個孩子。長大是件辛苦的事,每個人都能學會獨立、堅強,也會擔起屬於自己的那一份責任。我不是從前的林妹妹,有點白痴,有點花痴,就是天塌下來,我也不懂擔心似的傻快樂。誘敵那件事,你給我上了很好的一課,對不起,讓秀珠走得那麼無辜,跌跌撞撞,走得很累,但我想現在的我已經算長大了。我知道我在做什麼,不是賭氣,也不是任性。現在,我只想一個人呆著。晚安!”

    因為,你的存在,已經不讓我感到溫暖。若不是婆婆要求,他會來嗎?來不來,不重要,她的身邊已經不願有他的位置。

    林妹妹沒有一絲猶豫,轉快地轉過身。

    君問天僵如木偶,他看到她進了廂房,點亮了燭火,緩緩關上門,過了一會,她熄了燈,廂房融進了一團夜色之中。

    他沒有勇氣衝上前,一腳踢開門,對她用強,對她怒吼,逼視她看清他是她夫君的事實。

    不敢了,也不知怕什麼,只感到她漸行漸遠。

    咫尺之間,宛若天塹,與他遙不可及。

    他默默地走向亭中的石凳,黯然坐下,盯著她的廂房,直坐到寒露濕襟,東方發白。

    五十一,霜冷長河(四)

    五十一,霜冷長河(四)

    八月十六,是個極好的晴天,艷陽滿天,秋高氣慡,閉上眼睛站在陽光下,迎著習習的秋風,那個愜意,無法形容。

    應著這秋色,喜事也不少。君府一早打開府門,四海錢莊的夥計就拿著個喜帖站在門外,說昨天午夜時分,陸夫人又為韓莊主產下一子,請君堡主與夫人到府中吃糖粥。

    君問天吹了一夜的風,著了點涼,凌晨時分才回書房睡下,傭僕進去稟報時,一看,他臉色通紅躺在床上,慌忙喚了華大夫過來。華大夫診過脈,說堡主感冒了,吃一帖藥,出點汗就沒事。

    華大夫又說孕婦身子弱,為恐感冒傳染給孕婦,這兩天堡主夫人儘量不要和堡主接觸。

    站在院中正準備隨王夫人一同踏進書房的林妹妹,被這話一下攔在了門外。林妹妹抿抿嘴,聳聳肩,轉頭就出了庭院。

    這去韓府道賀之事,只能堡主夫人一個人前往了。自嫁進君府,林妹妹還沒獨自代表君府去賀個喜什麼的,知道古代人規矩大,她很細心地向王夫人問了個仔細,君總管備好禮品,她便由侍候的丫頭陪著上了馬車。

    韓府今日賓客盈門,賀喜的人又是禮盒,又是禮籃的,總管站在門外一會作揖一會抬臂,臉上的肌肉都快笑僵了,韓江流的長公子由管夫人陪著,也在一邊迎客。管夫人臉上的笑明顯地帶了些失落,笑得很不自然,一回過頭,沒人看見時,就唉聲嘆氣。

    林妹妹下了馬車,總管讓人急急地進府中通報,一來飛天堡與四海錢莊交情非淺,二來這位夫人在莊主心中的地位不同,韓府的人都知道的,這個客人當然不能怠慢,非得莊主親自迎接。

    不一會,韓江流真的丟下一屋子賓客,匆匆走了出來。

    “韓莊主,恭喜啦!”林妹妹讓丫環呈上禮品,真摯地說道。

    韓江流沒有應答,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俊雅的面容一怔,柔聲問:“身子沒有痊癒,怎麼能出門呢?”

    林妹妹臥床的那一個月,君府人統一口徑,不提與宛玉公主在南山寺一事,只說少奶奶不甚動了胎氣,需要靜臥保胎。

    韓江流去探望過一次,因不太方便,沒有進廂房,今日一見,妹妹眉宇間愁腸百結,象是心事很重。

    “我好得不能再好了,你什麼眼光呀!”林妹妹微微地彎了下嘴角,然後朝身後擺了下頭,“領路吧,讓我去看看你的二公子。”

    韓江流皺了皺眉,長身上前,一路提醒她注意著門檻、廊柱。陸可兒的廂房中擠滿了女眷,她的娘親也特地從鄉間趕過來陪護,陸家與韓家的恩怨,在陸可兒懷孕之後,已悄然融解。

    “姐姐,你來啦!”陸可兒額頭上扎著頭巾,嘴角溢滿初為人母的幸福笑意,看到林妹妹,忙撐坐起,仍和小時候一樣稱呼林妹妹為“姐姐”,視線嬌嗔地瞟向床邊的韓江流。

    韓江流回以溫和的寵溺一笑。

    林妹妹很羨慕地看著他們,彎下腰好奇地看看襁褓中的二公子,象個紅紅的茄子,眉頭皺皺,鼻子皺皺,“哇,真的好可愛!”她也象別人誇獎道,事後想想不對,應該說天庭飽滿,鼻直口方,日後定大富大貴。

    “姐姐,你有沒覺得寶寶和夫君長得好像?”陸可兒抱起孩子,動作還不太熟練,嚇壞了一旁的幾個女眷,直嚷嚷小心點。

    林妹妹扭頭看了韓江流一眼,他小時候原來就這麼丑呀,壞壞地撇下嘴,“嗯,確實很像。”她忍笑道。

    韓江流失笑搖頭。

    陸可兒卻信以為真,開心得直咧嘴,“姐姐,再有幾個月,你也要做娘親了。”她盯著林妹妹隆起的肚子。

    “我想是冬天,不比你現在這個季節舒適,你真幸福。”尤其是有疼愛你的夫君陪在身邊。

    雖是兩個身子,但對於林妹妹來講,是同一個人。上次分娩時,她就如同被判了死刑的犯人,一邊要承受分娩的巨痛,一邊要面對死亡的恐懼,那個時候,她是一個人。這一次,她還是一個人。

    比她相比,陸可兒真的太幸福了,有娘親陪著,又有韓江流寵著,莫談生一個,生十個也願呀!

    林妹妹心裡想著,不免有點戚戚的,臉上的笑就淺了幾份。韓江流看在眼中,說這屋中悶,讓她去外面的花廳喝杯茶。

    出了廂房,林妹妹卻堅持要走。呆在這裡,看著這熱鬧非凡的景象,好象更襯託了自己孤單無依的心境。

    “和君兄吵架了嗎?”韓江流想想,沒有挽留她,府中今日實在有點亂,他慢慢地陪著她往馬車走去。

    “沒有。”林妹妹搖搖頭,揉搓著十指,“韓江流,二十四歲對於蒙古的女子來講,已經算不小的歲數,但這邊的女子自小的目標就是成家生子,十四五歲就準備嫁人了,二十四歲都是幾個孩子的母親了。而在我們那裡,女孩和男孩都一樣受教育,二十四歲剛剛從學校畢業,還要工作個幾年,再談個戀愛,差不多要近三十歲才會結婚、生孩子。韓江流,現在的我無論是結婚還是生子,對於來講,都有點早了,我還沒準備好,可是我說起來已結婚七年,孩子有了兩個,第三個已在腹中,而我真的什麼都不會,不會做娘親,也不懂夫妻之間怎麼相處,也不知如何和婆婆親如家人,這些好難啊,沒人指點,也沒人傾訴,我真的太累太累。”

    無助的淚珠在眼眶中轉著,她扭過頭,強行地把它眨了回去。

    “妹妹……”韓江流不舍地伸出手,想按撫地拍拍她,她卻搶先一步,單薄的身影在秋風中孤獨地向馬車走去。

    “妹妹,”他追上她,扳過她的身子,“把我當林仁兄,好嗎?韓府就是你的娘家,心裡不開心時,過來轉轉,有什麼委屈,和我說。”他早已失去愛她的資格,現在能做的只能如此。

    他真的想做她的家人。

    林妹妹促挾地輕笑,神色已經恢復正常,“好了啦,快回去招待客人去,我沒事的,君府上上下下恨不得把我供起來,我別提多威風了。而且你也知道,只有我欺負別人的份,沒有別人欺負我的份。君問天他很疼我的,不然也不會把我再次追回蒙古。”

    不等他回應,她拎著裙擺就往馬車跨去,韓江流嘆了口氣,上前小心托住她的腰,“對不起,妹妹!”他暗啞地喃喃說道。

    林妹妹沒有回頭,緩緩拉下轎簾,當沒聽見他說了什麼。

    他對不起她什麼,對不起當年顧了家仇,放棄了對她的愛,任她獨自飄零嗎?每個人的幸福都是一本早已寫好結局的書,沒有人能更改,她從來沒有因為他的放棄而埋怨過他,換她站在那個位置上,她也會放棄愛情的。

    馬車駛出韓府,拐彎就上了街道。大概是中秋節剛過,街上的集市還沒全部撤去,逛街的行人特別多,馬車走得非常艱難,林妹妹掀開轎簾,突然想下來散散心,讓車夫把馬車靠到路邊,她和丫頭下了車,一仰頭,發現正好停在四海錢莊斜對面的茶樓前,茶樓旁邊新開了一家酒肆,旗幡在風中高高地飄揚,迎風一展,林妹妹看清上面寫著“孫記酒肆”四個大字,一位貌美的女子身著粉藍色的釵裙,面帶恬美的笑意,對街端坐賣酒,眉眼之間閃爍著生意人的犀利和精明。店中生意看著不錯,廳堂內坐滿了人,店外買酒的也排著長隊。

    林妹妹好奇地朝廳堂中多看了幾眼,在一群客人之中看到一個熟悉的藍眼捲髮的男子,她不禁皺了下眉頭,那是奧都拉,雖然穿了件便袍,但那特殊的長相,讓人一眼就會認得出,在他身邊有一個錦袍的高大男子,捧著酒碗,大口大口地飲著,喝得太快,酒從嘴角漏出,打濕了胸前的衣襟,這舉動和他尊貴威儀的長相很不相符。

    林妹妹凝視著窩闊台,神情恍恍惚惚,他,也是被判了死刑的人,只不過他自己還不知道,那哪是喝的是酒,分明是毒藥呀!

    “少奶奶?”小丫環看她呆呆地立著,小小聲地喚了一聲。兩個女子站在酒肆外面,讓人覺得很奇怪。

    “走吧!”林妹妹別過頭,閉了閉眼,往前走去。

    但就在這一轉身的顧盼之間,廳堂中的窩闊台捕捉到了她的身影,一點都不耽擱,也不顧腳下打飄,搖搖晃晃地就追了出來,奧都拉一驚,忙跟上。

    出了廳堂,被風一吹,窩闊台微醺的酒意有些輕醒,他努力地睜大眼,看到林妹妹在前面走著,他邁開大步,向前跑去,但就在離她有一丈的距離時,他膽怯地放緩了腳步,不敢靠她太近,又不舍轉身離開,就這樣一步一步地相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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