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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讓他失望,馬車緩緩停在錢莊門前。

    羞答答的小媳婦們眼前突地一亮,只見從馬車上跳下一個比韓莊主還要俊美十份的男子,一個個小心兒怦怦跳得象擂鼓,更讓她們吃驚的是一向溫雅多禮的韓莊主俊容抽搐,雙唇顫抖,溫柔如輕風般的眼眸中水霧四起,當著滿大街人的面,竟然撲向正從馬車上拎著唇跨下的一個女子。

    不過,他沒得逞,俊美男子不著痕跡地把女子攬在懷中,韓莊主只抓住了女子的一雙柔夷,他好象已很滿足,又想笑,又想哭,表情很古怪。

    “夠了,韓莊主,別讓你的夥計們看了發笑,不就是個故人相見嗎?”君問天清冷冷地挑挑眉,占有味濃濃的扣住林妹妹的腰身,百年難得一見的調侃起韓江流來。

    “這位故人不是一年兩年沒見,久得我認為已是隔了幾個輪迴!”韓江流驚喜交加地彈去眼角的淚珠,眼眨都不眨的看著林妹妹-------這個他疼得捧在掌心怕摔、含在嘴中怕融的小女子。碧兒果真沒死,比以前還清新、還俏皮,那秀眸滴溜溜轉個不停的俏模樣兒,看著心裡就柔柔的。

    韓江流不得不佩服君問天的膽量和對愛的堅韌,他做到了,他真的把碧兒找回來了。

    “君兄,你和嫂夫人真的是上天註定的真夫妻,任何人任何事,就無法幫你們分開。”他深有感觸地說。

    不忍妒忌,唯有祝福。

    “我是被逼無奈,弱肉強食,打不過他,罵不過他,只得又被他抓回這又落後又處處充滿兇險的蒙古。”林妹妹戲謔地斜睨著君問天,夫妻間默契的親密在眼波間流轉。

    “真的是被逼的嗎?”君問天揚起眉梢,問道。

    林妹妹嬌嬌地笑著點頭,無視他冷峻的神情,“老公,這可是大街上,你要是行粗的話,見義勇為的人多的是,韓莊主也不會坐視不管的,對不對,韓莊主?”

    韓莊主,她喚他韓莊主。韓江流落莫地一笑,碧兒以前總跳跳蹦蹦地跟在他後面喊著“韓江流”,扯住他的袖子,說她餓了、渴了,黑白分明的眼眸慧黠地看著他,和他說些讓他窩心的笑語,也曾象一彎春水般依在他懷裡,任他親吻,那清新甜美的味道還在齒間迴蕩。現在都是回憶了,一去不復返的回憶,只能深埋的回憶。

    林妹妹皮皮地笑著,等著他的回答。他能回答什麼,只能報以微笑,微笑。

    君問天寵溺地替她理好被風吹到額前的髮絲,柔聲責道:“不問場合,隨意冒犯夫君的權威,回去要家法侍候。”

    “我很怕哦!”林妹妹誇張地做出一幅惶恐的樣子,逗得兩個英俊男人忍俊不禁。

    這麼可愛的娘子,誰會捨得打她呢,疼都來不及呀!

    韓江流讓兩人進莊裡坐會,中午一同吃個午膳,好好聊這幾年的狀況,他私心地想多看看幾眼林妹妹。

    君問天一口回絕,說夫人想女兒,催著去四王府,是特地彎過來看看故人的。

    聽他們提起小詩霖,韓江流眉頭皺了皺,“我差不多一月去趟四王府看詩霖,可不知怎的,從今年起,四王妃總推說小姐剛睡著、小姐被家僕抱出去玩了,我連撲了好幾次空,又不好說什麼。”

    君問天臉色一下子凝重,薄唇緊抿,林妹妹控制不住的滿臉堆上愁容,“老公,這……?”

    “沒事,馬上就會知道了。”君問天拍拍她的手,對韓江流拱了拱手,“改日再聊。”

    “過兩天,我到府拜訪。”韓江流還禮。

    林妹妹急得都忘了和韓江流招呼,搶著跳上馬車,慌不迭地催車夫快,快,快!

    馬車如旋風般衝進人群,一轉眼就消逝在街頭。

    韓江流眨眨眼,痴痴地立著,不太敢相信剛才真的有發生過什麼。

    “夫君!”陸可兒小腹隆起,托著腰,拖著身子從錢莊裡走了出來,“外面日頭毒,快進屋呀!”

    “哦!”韓江流悵然若失地轉過身,恍恍惚惚地埋頭往裡走去。

    “夫君!”陸可兒在洛陽呆了半年多了,一雙眼眸終於可以聚焦了,她整個視線全落在夫君的身上,可是夫君的眼睛又看在哪裡?

    韓江流停住腳,發現陸可兒落在他身後,習慣地伸出手扶住她。可兒懷孕後,身子出奇的笨重,走幾步路就喘個不停。

    陸可兒甜甜一笑,把全身的力量依向韓江流,“夫君,是仙子姐姐回來了嗎?”她剛剛站在門廊間,什麼都看得清清楚楚。

    韓江流一愣,點點頭,“今天孩子有沒有踢你?”他不想和任何人談起林妹妹,那就象是心愛的寶貝只想自己珍藏,無意與任何人共享。可兒很乖,很單純,比常人的思維慢一拍,你稍微一扭轉話題,她馬上就不記得剛才講的是什麼了。

    “嗯,有踢,踢得很兇。”可兒的注意力果真被轉移了,眉眼間盪起初為人母的溫柔,連笑都充滿了和藹。

    “那就不要亂跑,躺到臥榻上去。”韓江流小心地扶著她,慢慢往裡面的帳房走去。

    陸可兒悄悄別過臉,臉上的笑意凍結了。

    六年了,夫君還是忘不了仙子姐姐啊!

    三十一,君心難測(七)

    三十一,君心難測(七)

    大都城凌晨時分下了點雨,澆去了一些暑熱,天氣涼慡了幾份。

    清晨,雨歇,當曙光透進窗紗,映上窩闊台的臉腮時。他幽幽醒來,揉揉宿醉後暈眩的額頭,慢慢探身坐起,卻見晨光中,背對著個人,那人正望著窗外曙光,一頭的捲髮被光線染得金黃,纖細的肩單薄得令人心疼,她不知在看著什麼,看得出神。

    “小丫頭?”他柔聲喊道。

    她沒有動,依然專注地看著窗外。

    他又喚了幾聲,有些著急,深呼吸一口,再寵溺之極地喚過去,殿門“吱”地一聲開了,侍候更衣的小太監站在外面,“大汗,你喚奴才嗎?”

    他愕然地看向窗邊,幾縷曙光折射成五彩的光線照在地上,哪裡有一個人影?

    窩闊台黯然地閉上眼,突覺一室的寒冷。

    “大汗,要起床更衣嗎?”小太監放輕腳步,怯怯地走了進來。

    “不了,朕今日疲累,讓太子代政。”他揮揮手,不願睜開眼,想重溫一下剛剛看到的那道纖影,不知怎的,一點都想不起來了,這讓他非常非常煩悶。

    小太監領了旨,並沒有立即離去,怔怔地立在原地,欲言又止。

    “還有什麼事嗎?”窩闊台不耐煩地問道。

    “大汗,耶律大人很早就在殿外等著晉見大汗。”小太監稟道。

    窩闊台咬咬唇,嘀咕道:“這老頭還有完沒完,罷了,侍候更衣!”他拉開被單,探下龍床。

    洗漱完畢,坐下剛喝下一碗茶,小太監領著耶律楚材進來了,頜下的長鬍子雪白如雪,瘦削的面容有些凝重。窩闊台抬眼看到他手中拿著個鐵玩藝兒,邊上都爛了,不知是什麼東西,問道:“老先生,你手上拿的是何物啊?”

    “這是一個盛酒用的酒具。”耶律楚材回答。

    “酒具?”窩闊台莫名其妙地問,“你拿它幹什麼?想讓朕賜你點兒御酒嗎?”

    “不是,老臣是想讓大汗看一看。”

    窩闊台順手接過來,“這不是個普通的酒具嗎,並且邊兒上已經爛了,有什麼好看的?”

    “老臣就是弄不懂,一個酒具怎麼會爛的?”耶律楚材深究地看著他。

    “你今天是怎麼啦?”窩闊台簡直不知道耶律楚材的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這不是酒腐蝕的嗎!”

    “大汗明鑑!如此緊硬之鑄鐵,酒尚能將它腐蝕,力量可謂大矣!一個人,如果一天到晚泡在酒中,恐怕……”他慢慢抬眼,幽幽落在窩闊台案幾邊一壺壺美酒罈上。

    繞這麼大圈兒,原來正題在這裡。窩闊台一時火起,正想拍案咆哮、重責,可看見這位老臣一副認真的神氣,又想起當初若沒有他,自己也坐不上這汗位,便改口道:“老先生對朕一片忠心,良言相勸,實堪嘉獎。朕今後記著就是。”

    耶律楚材輕輕點頭,重重作了個揖,“大汗這樣講,老臣就放心了。請大汗以江山為重,好好珍惜龍體。”說著,他退了出去。

    窩闊台盯著他留下的酒具,失笑地搖了搖頭。

    人真的好奇怪,沒有有登上汗位之前,豪情滿懷,奢想著若有一日我登上汗位,我將如何將蒙古發展到祖先們望塵未及的地步。真的坐在汗位上,剛開始時,處處率先,事事親為,兢兢業業,唯恐讓那些支持他的朝臣們失望,四處征戰,將蒙古的韁土慢慢擴展、百業更新、繁華。不知怎麼的,坐久了,突然對一切又感到厭倦起來。這大汗之位,除了忙碌就是設防別人的窺視,毫無趣味。

    在碧兒過世後,他更覺得如此。

    他利用帝王的職權,大修宮殿,廣采美女,每天左擁右抱,仍然沒辦法讓自己的心情好轉一點。後來,他發現只有全心沉醉於美酒之中,他才能找到一絲愜意。

    愛情對於一個人來講,少了一樣能活,可卻如一棵樹木少了陽光和雨露,活得萎靡,活得沒有生氣,苟喘殘息,無非在等著慢慢老死。

    獨自一人活在世上,一百年也不抵有碧兒相伴的一天。

    但她走了,聽說走的時候念叨著另一個男人的名字,隻字都沒提他。即使這樣,他仍深愛著她,無怨無悔,仍感到把她留在身邊的每一天都是幸福的。哪怕她在寢室休息,他在外室閱折,他的心就是快樂的。

    快樂就那麼短暫,象黑夜裡稍縱即逝的流星,還沒看清,就失去了蹤影。

    “大汗……”小太監又站在門外,打斷了沉思的窩闊台,他抬眼,看到小太監身後站著一個藍眼高鼻捲髮的官員,樂了,“奧都拉,快,快進來。”這位大臣風趣、幽默,又善品酒,最得他的歡心。

    奧都拉說起來是個神秘的人物,六年前從西域來到大都,專賣西域的香料,會喝酒會打獵,在大都的商界混得溜熟,經人引見,與窩闊台見了一面。這一見,窩闊台就喜歡上了,常常召見宮中飲酒,然後嫌麻煩,找了個空職,讓他墊上,這樣,君臣想什麼時候見面就什麼時候見面。

    “大汗,”奧都拉是寢殿的熟客,揮手讓小太監退下,滿臉堆著笑湊上前,“臣又為大汗尋了一種好酒,是大都城裡新開張的一家小酒自釀的。這家小酒店的主人是從江南遷來的漢人,當壚的是一個漂亮的女子,會調酒會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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