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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楚材瞪了太監一眼,背著眾官使了個眼色,“是大汗身體不適,讓你來通知百官退朝的嗎?”
在宮中呆久了,傻子也修成人精,太監一下就會意了,忙收斂了慌色,接話道:“正是!太汗請首輔大人到寢殿說話。”
百官聽了這話,鬆了口氣,氣氛一下活躍起來,突然掉下來的閒暇,相約著怎麼打發。
拖雷一臉深不可測,默默盯了太監幾眼。
“公公請前面引路。”耶律楚材心中直打鼓,清瘦的面容卻不露絲毫,等百官走了差不多,他隨著太監急急往寢殿走去。
“大汗他不知怎麼的,一句話也不說,從昨兒三更回宮,一直在喝酒,臉都喝白了,奴才們想攔他,他抽出劍放在桌邊,誰靠近一步,他就拿劍對準誰。皇后和太子在殿外,也不讓進。首輔,這樣喝下去,就要傷了龍體呀!”小太監說著,掉下淚來。
“他就不會醉嗎?”耶律楚材沉思著。
“醉了就吐,吐了繼續喝,其實……大汗早已神智不清,可心裡又象有數似的。”
“大汗昨晚去了行宮?”耶律楚材知道大汗的心思,有兩日見不到舒碧兒,就跟丟了魂似的。要是舒碧兒粘他深一點,隔天,大汗眉開眼笑,喜得象個孩子。舒碧兒現在就是大汗心情的晴雨表。行宮昨晚發生什麼事了?
“嗯,一天的大雨,電閃雷鳴的,勸都勸不住,說擔心舒小姐驚著。”
耶律楚材重重嘆了口氣,不要說,癥結一定是舒碧兒了。
乃馬真皇后和貴由太子在寢殿外急得團團直轉,見到耶律楚材象看到救星。皇后對著耶律楚材直抹眼淚,耶律楚材謙恭地施了禮,吩咐宮女扶皇后回中宮休息,太子去書房讀書,太監和宮女們都候在外面,他跨進寢殿,一股刺鼻的酒氣從大汗就寢的房間鑽了出來。
他輕輕推開房門,驚得呆在原地。
窩闊台衣衫凌亂,鬚髮蓬散,仰臥在榻上,地上橫著豎著一個個酒壺,窩闊台的臉已不是白,而是青紫得沒有人色,衣衫上不知是酒還是汗,濕了一大塊,此時,他大張著龍目,直勾勾地盯著屋頂,手中握著一壺酒,正沽沽地往口中灌著。
“大汗!”耶律楚材衝上前,突地搶過窩闊台手中的酒壺,恨鐵不成鋼地瞪著他。
窩闊台搖搖晃晃地起身,拿起桌上的劍,“你……敢抗旨?”舌頭重得抬不起來,口齒也不清晰。
“大汗,你想殺老臣嗎?”耶律楚材沒有躲讓,問道。
窩闊台眨眨眼,有些怔住。
耶律楚材瞧見旁邊有一盆冰水,端起來對著窩闊台就澆了過去。窩闊台瞬時象個落湯雞似的,哆嗦了幾下,連打幾個冷戰,眼中有了清明,不知怎麼心中一震,喝下去的酒從口中如噴泉一般涌了出來。
“來人,扶大汗泡澡、換衣!再煮些醒酒湯。”耶律楚材無力地搖了搖頭,走出房間,背手站在外面的廳中,臉色是少有的陰沉、猙獰。
約莫半個時辰後,太監把房間收拾乾淨,侍候窩闊台沐浴、換了衣,餵下醒酒湯,半躺在龍床上,他稍微有些清醒了。
“大汗,請恕老臣剛才的無理,但老臣沒有別的法子,大汗你千萬要保重龍體,剛登基不久,國內百業待興,外有強敵,大汗切不可感情用事。”耶律楚材深深地向窩闊台施了個禮,神色鄭重。
窩闊台閉上眼,面容輕輕地抽搐,雙肩微微聳動,一顆斗大的淚珠驀地從眼底滾了下來。
“大汗?”耶律楚材愣住了,糙原上的雄鷹是在哭嗎?
“先生,她騙朕。朕小心又小心地呵護著她,討著她歡喜,事事遷就她,恨不能時時把她捧在掌心裡,就是塊石頭被朕這樣寵著也該有知覺了。君問天兩次休了她,但她心裡還是裝著他。朕哪裡比不上君問天呢?”忙了一天的國事,剛用完晚膳、批好奏摺,聽到外面暴雨傾盆,雷一聲接著一聲,他突然想到碧兒會不會怕雷,急不迭地趕到行宮,卻看到她與君問天恩愛纏綿的一幕,那樣的嬌柔,那樣的嫵媚,小女子青澀的風情,羞答答如玫瑰的綻放,卻不是為他。
耶律楚材板著臉,一言不發立在床前。
窩闊台久等不到回話,睜開眼。
“大汗,你還想要蒙古的江山嗎?”耶律楚材心中真是氣絕,一國之君,為了一個女子買醉吃醋,太讓他失望了。
窩闊台無力地揮揮手,“先生,這些話你不要講,朕比你清楚。但是先生,朕要江山也要碧兒,你不要動什麼殺她的念頭。若能舍下她,朕昨晚就殺了他們兩個。碧兒性子太剛,硬著來朕就會失去她,朕要一個兩全的法子,必須是她心甘情願地從了朕。”
耶律楚材真想找根棍子狠狠敲他幾下,這是一個大汗講的話嗎,為情所困,連早朝都忘了,不過,這也是他意料之中的,窩闊台看似城府極深、成熟理智,但一旦開了情竅,也是普通男子,所以那天他才對碧兒講了那一番話,沒想到碧兒和君問天又重修舊好,這夫妻倆玩的什麼把戲?
“大汗,老臣擅長的是國事,這感情一事不是人力所為,老臣幫不了你。”他沒好氣地抿了抿唇,“不過,你現在這個樣子,是絕對鬥不過君問天的。”那對夫妻看來是拆不散的,大汗怎麼就看不明白呢?
窩闊台苦笑道:“朕就象是他們夫妻間的一個跳樑小丑,吵了架就奔朕這兒來,和好了就把朕扔一邊,朕不想再由著她了,以後一定不會。朕今日就要去和她攤牌,朕就以勢壓人,朕就強奪民女,看君問天能怎麼的?”
“老臣希望大汗講的是氣話。君問天是什麼人,大汗心中要清楚,不要以小失大。”
耶律楚材婉轉地說道。
“什麼是小?什麼是大?老先生,朕講句不爭氣的話,朕情願以江山換取碧兒,只要她能陪著朕到百年,朕什麼都捨得下。守江山,很辛苦,守著她,卻很快樂。你沒有遇到碧兒那樣的女子,你不會明了。老先生不要皺眉,朕只是這樣講,不會那樣去做,不然就負了朕那些年的煎熬和等待,也負了老先生的厚望。說出這些後,朕心裡好受點了。朕是天子,老天一定會幫助朕的。”窩闊台雙目炯炯地看著窗外,心中象有了什麼主張。
耶律楚材深思地眯細了眼,想起碧兒曾經對他講的一些話,也許那才是真正的兩全法子。
五十,從此蕭郎是路人(十一)
五十,從此蕭郎是路人(十一)
“夫人,你看這小鞋、小衫喜歡嗎?”燭光下,秀珠解開一個包袱,往外掏出一件件小小的衣物,這是她沒事時做的一點女紅,準備送給未出世的小堡主。雖說君府中什麼都備下了,但這是她的心意。
碧兒坐在床邊上,驚喜地拿起一件小綢衫,“真的好可愛哦。秀珠,你太厲害了,又能做侍衛,又會侍候人,還會做衣服,君南娶了你,做夢都會笑醒的。”
秀珠臉一紅,笑指著床上的衣物,提議道:“這些並不難的,你要是想學我可以教你。要是堡主穿著你做的衣衫出門,心裡一定很開心。”
碧兒翻翻白眼,“我看未必。我若真做給他,他穿出去怕見不得人,不穿又覺得對不起我,為他著想,我還是不學為好。”她可是連fèng鈕扣都不會的人,非常有自知之明,總不能讓大帥哥披塊布出去吧,有礙市容呀!。
秀珠噗哧一聲笑了,夫人講話就是風趣。
“夫人,你有想過是腹中懷的是男孩還是女孩?該取名了哦!”秀珠看著碧兒大如籮的腹部。
“君問天說是男孩,我估計不是男孩就是女孩吧,反正不是怪胎。若是男孩就叫君仕林,女孩就叫君詩霖,好不好聽?”碧兒笑得比花還燦爛,露出一排可愛的貝齒,不時扭頭看看外面,天已經全黑了,君問天怕要來了吧!凌晨送他出去,分開幾個時辰,就相思如焚了。
秀珠看出她的心思,打趣道:“前幾日,夫人還對堡主恨之入骨,現在又愛得如膠似漆一般,變化也太快了!”
“有什麼辦法,我愛他呀!”碧兒毫不害羞地眨眨眼,“我和他之間有許多觀點和想法都不同,難免有許多磨蹭。只要不犯原則問題,說清了就好啦!夫君他……也很愛我。”碧兒難得一臉嬌羞地低下了頭。
秀珠手腳麻利地收拾好床上的小衣物,“我和君南先前的擔心真的沒必要。我們在飛天堡呆了好多年,第一次看到堡主這麼體貼、疼惜一個人。以前的白蓮夫人一天都沒享過你這樣的福,若是堡主對她那樣,我想她說不定會收斂許多。”
“人先自重才能得到別人的尊重。愛是相互的,單單夫君愛我,我不愛他,我們永遠也不會幸福。想兩情相悅,必須要雙方的付出,我的愛不比夫君給我的少。”
她不知怎麼想起了窩闊台,心底泛出淡淡的愧疚,突地風霜起來。他對她的愛很深很重,可是她就是無法共鳴。
她站起身,走出房間,站在茫茫的夜色中。窩闊台有好幾天沒來了,是察覺到什麼了嗎?在對君問天絕望時,她曾想過依賴他,也想努力愛上他。如果愛上他,一定沒有愛君問天辛苦。可愛就是這麼無奈,她的心很小,只能容下君問天。
今生,她註定要負窩闊台了。一向慧黠俏皮的清麗容顏,開始有了化不開的愁郁。
愛情是自私的,也是殘忍的。
天上一輪明月如常,不帶感情地映照萬物。
“碧兒!”一聲輕呼,身子突地被拉進一個熟悉的懷抱,溫熱的唇急促地貼了上來。
她放軟了身子,承受著這令她心醉的親吻,“老公,你有被人發覺嗎?”她不放心地問道。
“你說這什麼世道,來見娘子還搞得象偷情!”君問天無力輕嘆,輕柔地撫摸著她的腹部,一天不見,好象又大了一點,裡面的小傢伙象是知道他是誰,還一聳一聳的和他回應著。
“把你的事情辦完,不就可以帶我回府了嗎?”碧兒笑得眉眼彎彎的,剛剛一絲憂鬱也煙消雲散了。“老公,到底是什麼事呀?”
“大事!震動朝野的大事。”君問天神秘地笑笑,不和小傢伙嬉鬧了,攬著碧兒的腰,兩人在庭院中慢慢踱步。他俯上她的耳邊,壓低了音量,“是我賣給大汗的一個天大人情,要的是讓他以後對你斷絕所有的念頭。”
“老公,那會危險嗎?”她的心莫名地又揪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