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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親沒有別的事,孩兒想回院了。”
“哦,好好包紮下傷口,君問天那個娃娃暫且先呆你院中,我會讓總管另派兩個丫環過去。”
君問天謝過四王妃,對三位王兄頜下首,疾步走出客廳。
“娘親,你怎麼能這樣縱容四弟呢?”忽必烈一走,蒙哥就炸了。
“蒙哥,”四王妃詭異地一笑,“娘親覺得你四弟比你出息,別看他年紀小,但他很有遠見,那娃娃可是一枚好棋子。你父王的仇不是不報,只是發泄在一個娃娃身上值得嗎?如果讓她的娃娃為我們所用,與君問天成敵,豈不是可以讓君問天吐血而死,那樣不更快人心嗎?”
蒙哥卻笑不出來,他覺得期待一個二歲的娃娃能成為幫手,頭髮還等白了,這簡直和說天書一般。娘親到底是女流之輩,太異想天開了。
這事還得自己想辦法。他心中想道,臉上卻沒露出半分來。
二王子、三王子伸伸懶腰,站起來,他們一向唯娘親與大哥的話是從,如今這收留君家丫頭一事有了眉目,他們就當這事過去了,剛想向娘親告辭,忽看到蒙哥遞了個眼色,一怔。
“娘親,時候不早,請歇息吧,孩兒們告退。”蒙哥領先行禮,二王子、三王子跟著拱拱手。
四王妃溫和地一笑,擺擺手。
“大哥!”一出客廳,二王子與三王子就湊近蒙哥。
蒙哥眼一眯,陰冷的眸光在夜色中如狼一般,閃爍著幽幽的寒光。
忽必烈還沒到院門,就聽到詩霖聲嘶力竭的哭聲,他忙加快了腳步,看到詩霖在院中無助地推開一扇扇的房門,口中喊著:“烈哥哥……”一個小丫環手忙腳亂地跟在後面。
“詩霖,烈哥哥在這裡。”忽必烈怕嚇著詩霖,故作平靜地壓低了音量。
詩霖象個小炮彈一樣,突地就撲進他的懷中,緊緊圈住他的脖子,濕濕的小臉在他的臉上蹭呀蹭的。“烈哥哥,詩霖怕怕……”
“詩霖怕什麼?”忽必烈小小聲地問。
詩霖沒抬手,小手指著迴廊上掛的一些打獵的戰利品,“詩霖怕那些毛毛的頭……”
忽必烈自責地拍拍額頭,“來人,把牆上的兵哭和獵物全部拿下,送到倉庫中,明日讓人在上面掛些字畫。”
傭僕們怔了一下,這些可都是小王子的戰利品呀,代表著無尚的光榮,可看看小王子的神情不象說笑,只得拿梯子的拿梯子,拿筐的拿筐,忙碌了起來。
“詩霖,現在好了,可以抬起頭了。”忽必烈溫柔地掏出帕子,替她拭去臉上的淚水和鼻涕。
詩霖真的和姐姐好像好像。姐姐永遠都是那麼讓人覺得神奇,她仿佛知道自己將不久於人世,才一再叮囑他要好好照顧詩霖(仕林)。他有時會偷偷懷疑姐姐也象父王一樣,是被人陷害而死的,可是宮中傳出來的明明說是姐姐是難產而死。
姐姐,那個神仙一樣的姐姐,會和他玩鬧,卻又會給他講很深的道理,還為他指點人生的道路,給他找良師,對他說他長大後的責任比山還要重,輕言俏語間,陡地為他描繪出一幅廣闊的藍圖。
因為姐姐,他才解開了父王之死的心結,把目光放得更長遠,讓心胸更開闊,這樣的自己,才算是一個真正的男子漢,才能肩負起那山一般的重任。
他曾很認真地說,若有一日他心愿得償,一定要娶姐姐為妻,姐姐笑著說,那是不可能的,因為她已經是別人的妻了。這一直是他小小的心中一絲遺憾,他覺得能夠娶到象姐姐那樣聰慧、俏皮的女子,一定很幸福。
姐姐去世不久,他第一次去君府看望仕林和詩霖。當看到睡在襁褓中粉嘟嘟的小詩霖,他小小的心突然象被撞了一個大洞,很深很深,他急切地渴盼能有誰把它填滿,詩霖對他牙牙地笑著,揮著小手,他輕輕伸過手去碰觸著詩霖柔嫩的唇瓣,詩霖驀地含住他的指頭,用力地吮吸著,他小小的心快樂得唱起歌來。
少年的心懷第一次泛出了青澀的情意,他知道屬於他的俏皮、慧黠又有著一頭捲髮的女子已經來到了這個世上。
從那一刻,他就為這個還著吃奶的小女孩確定了自己的心意。他把姐姐叮囑他不可以愛上詩霖的話早丟到了腦後。
詩霖現在沒有娘親,爹爹和哥哥又不在身邊,那麼,他就應該是詩霖最親的人,照顧詩霖理所當然是他的責任,誰也不能從他身邊把詩霖搶走。
“詩霖,要睡了嗎?”他撫著詩霖軟軟的捲髮,聽到懷中的小人兒呼吸漸漸平緩。
“不睡,詩霖要和烈哥哥一起。”詩霖微閉的長睫突地睜開,以為他要丟下她,慌忙摟他更緊。
“烈哥哥晚上還要去別的地方上會課,那詩霖和烈哥哥一起去,好嗎?”
“好!”詩霖答道。
每天晚上,忽必烈都要到與王府隔了幾戶人家的小院去呆一兩個時辰,那裡是他為姚樞和劉秉忠---------他的兩個漢族老師租的小院。
這兩個老師也是姐姐向他建議的,自拜師後,他就象一個渾渾噩噩的盲人,陡地見到了光明,收益真的非淺。
忽必烈抱著詩霖,迎著月光,推開後院的角門,只一會,就來到小院前,輕敲了下門,一個留著長須的中年書生打開了院門。“小王子來啦!”
“姚先生,用過晚膳了嗎?”忽必烈小心地把詩霖在懷中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就這幾步路,詩霖就睡熟了。
姚樞沒有回答他,而是好奇地看著他懷中的小人兒,笑了,“我還不知小王子還擅長抱娃娃。”
忽必烈臉一紅,“這是飛天堡君堡主的小千金,她家人暫時都不在蒙古,我暫時照顧她,她怕生,有點粘我。”
姚樞眉微微擰起,“也就是你口中常常說起的那位無所不知的姐姐生的女兒?”
忽必烈輕輕點頭。
姚樞默默地看了他一會,緩緩問道:“小王子,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番外二:皇家童養媳(三)
姚樞,原是燕京行台郎中,因不滿上司收受賄賂,抗議無效,於是棄官不做,隱居在輝州教書,後蒙和尚劉秉忠推薦,被忽必烈請到大都教導他治國之策。此人喜暢談,很直率,是個真君子。雖然忽必烈很年少,但這份知遇之恩,讓姚樞很是感動,傾盡畢生的才學和真摯來教導這位小王子。忽必烈夸姚先生是字字珠璣,對他的話向來言聽計從。
姚樞這天外飛來一語,把忽必烈給怔住了。
兩人走進屋內,淡淡的燭光下,細瞧姚樞的神情不象是在說笑,忽必烈想把詩霖放在床上睡得舒適點,不想一鬆手,詩霖就自動自發地貼上他的胸懷,小手摟得他更緊,無奈,他只得由她伏在肩上。
“姚先生,我當然知道我在做什麼,也深思熟慮過。難道先生你認為我做錯了嗎?”忽必烈唯恐驚著詩霖,音量放得極低。
姚樞何嘗看不出小小少年對懷中小人兒的珍視,嘆了一聲,“雖然我一直堅信萬事皆下品,唯有讀書高,但對飛天堡堡主還是懷著一份敬仰的,此人是個傑出的人才,若為官,將是了不得,但他選擇從商,我想他是不屑被一官半職所束縛,寧願在商界王國里稱雄稱候,這樣的人,小王子一定也很尊重。他的妻子更是驚世奇女,對小王子有啟蒙之恩。他們的小千金,在痛失雙親庇蔭之時,小王子應該加倍呵護,怎麼能讓她陷進危險之境呢?”
忽必烈釋然地一笑,“這個呀,小王已經處理好了,也徵得娘親的同意,詩霖和我住同一個院,由我親自照顧。”說話間,他張開手掌,替詩霖擋住燭火的亮光,好讓詩霖睡得更安穩些。
姚樞眼尖地看到掌心一道顯目的傷口,血跡剛剛凝固,眸光一沉,毫不留情地問道:“小王子以後不去再不去兵營,就留在府中照顧小娃娃,或者是說小王子去兵營也把小娃娃背在身後?”
“先生,你是否多慮了,我不在府中時,院中的丫環可以照顧好詩霖的。”
“小王子,你還是年幼啊!如果我猜測不錯,大王子蒙哥為你的行徑暴跳如雷的吧?”姚樞嘆了聲,背著手在屋中踱了幾步。
忽必烈輕抽了口氣,沒有作聲,等於默認了。
“蒙哥王子是輕易妥協的人嗎?他對飛天堡陳見頗深,而且耿耿於懷父仇未報,現在無奈於大汗,一腔怒火還不全撒向飛天堡。這娃娃是自投羅網來了,他若把這個娃娃怎麼樣,難道你是和他拼命還是和他斷絕兄弟情份?處死一個小娃娃,不需要動刀動劍的,有的是太多合理的藉口。小王子,你這次有點唐突了。”姚樞憂心忡忡地說道。
忽必烈俊眉一凜,“先生提醒的是,這些我會注意防範的,詩霖我照顧定了,若我連一個小孩子還保護不了,日後還能做什麼大事!”
姚樞沉默了一會,半晌,才接過話,“小王子,你在王府中排行第四,你願意一直排在第四位嗎?”
忽必烈愕然地看著姚樞,不懂他話中的深意。
“如果小王子不想排在第四,說話、做事,就得心計深沉點,機會到的時候,說不定你最大的敵人就是你的兄弟,那個時候,沒有誰會對你講兄弟情份的,小王子要切記、切記。蒙哥王子是長子,王妃對她厚望很大,族人也推舉他為首,一旦朝庭發生動亂,他自認為汗位篤定是他的。現在的他已經非常驕橫,這是有王妃在時時提醒著他,才有所收斂,小王子你若過於鋒芒畢露,若事事違背於他,會讓他對你有所防備,對你起疑,那樣會讓小王子被動的。”
忽必烈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對,先生說得很有道理。那麼,依先生之見呢?”
“你不必裝老成,該是孩子樣就孩子樣,這小娃娃,你要留就留在身邊,但要養老一群貼心的家人,和王府沒什麼干係的。”
“好,我懂先生的意思。”
姚樞忽然狀似不經意地說道:“我好象聽說蒙古王子是不能娶漢女的,有這個說法嗎?”
忽必烈一下子呆如木雕,許久,俊眉揚起,“對,是有這樣說法,但事在人為。”
姚樞淡淡地笑了。
兩人又聊了點別的,近三更時分,忽必烈才與詩霖回到王府,傭僕已經收拾好一間屋子給詩霖做寢房,忽必烈抱在詩霖站在房門口,想起姚樞的話,閉了閉眼,轉身把詩霖抱進了自己的寢室。
怪異得很,詩霖一躺到他床上,象是知道很安全,居然哼都沒哼一聲,乖巧地鑽進被中,繼續睡得嘟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