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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木屋中瞬間燈光通明,所有的傭僕全起身了,飛天堡中的白管事也趕了過來,找遍了全糙原,都沒發現爹爹和仕林。
詩霖驚恐地跑進地下室,對著棺材中的娘親無助地哭叫:“娘親,詩霖要爹爹,詩霖要哥哥。”
舒碧兒靜靜地躺著,睡得仍然那麼的沉。
詩霖把嗓子都喊啞了,眼睛腫成個桃,無論傭僕們怎麼哄,她不吃飯也不應聲,只是緊緊地抱著水晶棺材,那就象是她唯一的依靠。
還是白一漢狠下心,硬扳開她的小手指,不顧她的拳打腳踢,強行把她抱出了地下室。接下來的日子,除非詩霖哭到睡著,只要醒來,整個糙原上都聽得到她直著嗓子的嚎哭。
詩霖很快就瘦得頰骨突現,小臉上就一雙大眼還有點生氣,整個人萎萎的,讓見到的每一個人都止不住落淚。
舒園的舒員外和夫人過來看望她,她伏在傭僕的肩上,碰都不要他們碰一下。
大都的祖母王夫人和韓江流叔叔也急急趕到了糙原,王夫人淚水縱橫,失控得站都站不住,根本沒有辦法安慰一個孩子。她搞不清這是怎麼了,媳婦難產而死,兒子一人拉扯著兩個孩子,孩子們剛會跑,怎麼兒子沒留下隻言片語,突然就失蹤了,還帶走了飛天堡的繼承人,如果帶走的是這個小丫頭,留下孫兒,她還有個指望,現在這偌大的家業,扔給她一個婦道人家該怎麼辦呢?
王夫人顧著自己的傷心,忘了突然失去爹爹疼惜的詩霖是多麼需要她的關愛。詩霖咬著唇,幾次向祖母伸出小手,祖母在拭淚,沒看得到她。小臉無助地扭向一邊,韓江流不舍地抱起她,她突然生出一股蠻力,拼命地踢打著韓江流。韓江流緊緊抱住她,她掙脫不開,出人意料地一低頭,狠狠地咬住韓江流的手腕,韓江流吃痛地鬆開她,無奈只得把她遞給一邊的傭僕。
詩霖感到一股巨大的恐懼撲面而來,突感到她再也沒人疼愛了,她驚慌地從傭僕的懷中探身下地,跑向木屋外的湖泊,沿著湖岸,邊哭邊跑。
落日的餘暉下,一匹駿馬越駛越近,金色的夕陽稀稀落落撒在馬上少年已經開始寬厚的雙肩上。
“爹爹……”詩霖驀地停住了腳步,瞪大眼,她聽到了馬蹄的聲音,急急地尋聲看去。
“詩霖……”少年從馬上跳下,邁開大步向他走來,青澀的俊容上有著無法形容的心疼。
詩霖揉揉眼,小嘴扁著,她認出這騎馬的人不是爹爹,是經常來糙原看望她的烈哥哥。每次來,烈哥哥都給她帶許多好玩的、好吃的,這些都不稀罕了,她最喜歡烈哥哥帶著她騎馬,在糙原上象風一般馳騁,也喜歡烈哥哥陪著她坐在糙地上玩泥巴,一呆就是半開。烈哥哥會她替捏去頭髮上的糙屑,會給她擦臉上的泥巴,會唱糙原上的牧歌給她聽,烈哥哥還知道許多戰場上的事。詩霖有時覺得烈哥哥比仕林還好。只要烈哥哥來,就是她最開心的時候。
這一刻忽然看到喜歡的烈哥哥,詩霖小小的心中突地一暖,象看到最依賴的親人般,小手一張,甩開兩條小腿,一下子撲進忽必烈的懷中,圈住忽必烈的脖子,小小的肩一抽一抽的,“烈哥哥,爹爹和哥哥不要詩霖了,娘親也不理詩霖。詩霖很乖,沒做錯事,為什麼沒人要呢?”
忽必烈不舍地雙手捧住她的小臉,溫柔地笑道:“誰說詩霖沒人要,爹爹和仕林一定尋你娘親去了,你娘親她有時……會迷路的,不久以後,他們就會回來的。”
“詩霖想他們怎麼辦?”少年正在變聲期,嗓音有點暗啞,卻奇特地安撫了小女孩的心。
“放在心裡,也可以說給烈哥哥聽。”忽必烈對她擠擠眼。
“可烈哥哥住得很遠很遠,詩霖天天想爹爹和仕林,那該怎麼辦呢?”
忽必烈沉吟了一下,抿了抿唇,雙眸剎地乍亮,像黑夜裡一瞬的星光。一個使勁,便將詩霖抱起,低頭認真對視著那雙已經腫得不成樣的雙目,“詩霖願意和烈哥哥住到一起嗎?”
詩霖納悶地嘟起小嘴,“烈哥哥不打仗,以後和詩霖一起住在這裡等爹爹回來嗎?”
“不,烈哥哥當然要打仗,不過,烈哥哥可以把詩霖帶在身邊。詩霖,跟烈哥哥去大都好嗎?”
“烈哥哥不會象爹爹和仕林這樣突然不見,也不會象娘親一直睡著不理詩霖嗎?”小女孩心中盛滿了驚恐,不安地問著少年。
忽必烈以闊掌貼著小小的柔嫩的掌心,“不會,永遠不會,烈哥哥會一直陪著詩霖的。”
君詩霖小小聲的嘆了下,驚恐了幾日的小身子突地一松,小手摟緊了忽必烈的脖子,頭擱在他頸間,“好的,詩霖跟烈哥哥回家。”
忽必烈低低笑著,熱燙的胸腔震動了她。
番外二:皇家童養媳(二)
大都,四王府,客廳中燭火通明,廳門緊閉,廳中的氣氛有些壓抑。
“啪”,長著兩道倒掛濃眉的蒙哥從椅中跳坐起,舉起手掌,狠狠地摑向筆直站在廳中的忽必烈,“你瘋了嗎?”拖雷死後,長子為父,四王府現在的大家長就是蒙哥了。
他憤怒地瞪著忽必烈,這小子不聲不響地從飛天堡抱回了一個二歲左右的小女孩,說要帶在身邊撫養,這已經夠讓人匪夷所思的,更讓人感到瘋狂的是這女孩竟然是君問天的女兒。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你難道忘了父王是怎麼死的嗎?”蒙哥兩眼血紅,嫌不解氣,“啪,啪,”左右開攻,又是兩掌。
忽必烈青澀的俊容一下紅腫到突起,但他咬著牙,仍然站得筆直,眼神執著地盯著蒙哥,毫無退縮之意。
坐在正中的四王妃面沉似水,有點失望地看著一直引以為傲的小兒子,拖雷子嗣眾多,唯有長子蒙哥和四子忽必烈為她所出。忽必烈在拖雷的兒子中最為佼佼,先汗成吉思汗在世時,也最為疼愛於他。他興趣廣泛,能文能武,孝敬父母,團結兄弟,無人不夸。今兒,他犯傻了不成。那君問天是何許人,別看從前和王爺交情頗深,其實此人陰沉狠毒,詭計甚多,殺人於無形,王爺英明一世,最後不是栽在他手中嗎?想想自己中年喪夫,是多麼的淒涼,小心謹慎地教育幾位王子,在虎狼成群的朝庭中如履薄冰地行走,心中還要懷有雄懷大志,這一路,過得都不易,她可是在蒙古和忽必烈身上寄託了厚重的希望。
二王子旭烈兀、三王子阿里不哥面面相覷,摸摸鼻子,悶坐在一邊,不敢苟同地看著忽必烈。
“你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父王是怎麼死的?那個妖言惑眾的巫士,我們兄弟幾個可是從他口中親耳聽到,是大汗得到了君問天提供父王謀反的羊皮卷,以此作要挾,編出一翻代大汗向蒼天贖罪的瞎話,用毒酒毒死了父王。你……你這個混小子怎麼可以這樣沒有立場?”蒙哥氣得兩手直哆嗦,“騰”地抽出腰下的佩劍,“好,好……你既然把君問天的女孩帶上門了,那麼別怪我不仁義,就讓她替他父親受過吧!”
說完,蒙哥就往外衝去。
“大哥!”忽必烈突然躍起,擋在了蒙哥的面前,長臂一伸,單掌握住了劍fèng,鮮血一下子就從掌心噴了出來。
“你若敢動詩霖一根毫毛,先把小弟給殺了。”他一字一句,鏗鏘有力地說道。
四王妃愕然地瞪大眼。
二王子、三王子摸摸頭,敢情這小子動真格的了。
“哈,你還跟我槓上了?”蒙哥冷笑,蹙起了眉頭,“你以為我不敢殺你嗎?告訴你,你如此執迷不悟,與敵為友,我替父行責,殺你又何妨?”
忽必烈掌中的血流得更快了,他眼眨都不眨的咄咄盯著蒙哥,“糙原上真正的勇士,贏得起,輸得起,不要為自己的無能找怯弱的藉口。皇族之爭,向來弱肉強食,你若想比別人強,那麼你就必須要有比別人更多的準備、更深的心計、更高的本領,還要知道一旦輸了是什麼樣的結果,如果你做不到這樣,不如做個逍遙王。我知道父王是死於陷害,但父王他沒有責任嗎?是他給了別人的機會,他太魯莽,太輕易地信任別人,而且不知籠絡別人,汗位曾經與他只是咫尺相隔,他卻失之交臂,他沒有吸取教訓,反而繼續鋌而走險,那樣的結果,怎麼能隨意栽在別人的頭上?父王是風雨飄搖中江面上的一條船,君問天何嘗不是,每個人都要活下去,那就要看誰搏擊風浪的本領強。大哥你不要忘了還要大汗在岸上虎視眈眈地看著父王,父王怎能不輸呢?”
“放肆,你……你竟然敢說父王的不是?”蒙哥火突突地往上竄,臉脹得通紅。
二王子、三王子一時也被忽必烈的話給驚住,不由地捏了一把冷汗。
四王妃一臉深不可測的看著四子,心中已是巨浪翻滾,烈兒才多大呀,怎麼能看得這麼遠這麼透?
“我不是指責父王,我是以事論事。我們拖雷家族要重登汗位,怎麼可以小雞肚腸,為一些恩怨斤斤計較,父王若地下有知,他一定會對我們失望的。重登上汗位,才是重中之重。殺害一個二歲的奶娃娃,算什麼英雄所為?”忽必烈語氣越來越強烈。
蒙哥咬著牙,正想抬起腳踢向忽必烈時,一直沉默不語的四王妃開口了。“蒙哥,罷了,這四王府中養的人多了去,多一張嘴無所謂。”
“娘親?”蒙哥不敢置信地看著四王妃。
“我想你四弟這樣做一定有他的道理,確實君問天很讓人討厭,但他身為朝庭首富,對你日後登基汗位還是有的。我要他欠下這份恩情。不要再多說了,快給你四弟包紮下傷口。”四王妃淡淡地掃了眼因失血過多臉色有些發白的忽必烈,“烈兒,那小娃娃,你一會讓人抱到我庭院中吧!”
忽必烈忙抬手過肩,“娘親,孩兒想親自撫養詩霖。”
四王妃皺了皺眉頭,斷然拒絕,“你才十四歲,自己還是個孩子呢,而且男女有別,不好。”
“詩霖才兩歲,自幼失去娘親,君堡主又突然遠遊,她本已驚惶不安,就連四海錢莊的莊主和她祖母都不能安撫她的恐懼,若和不熟悉的人一起,孩兒怕她會更驚懼。”忽必烈懇切地說道。
四王妃想了下,也覺得自己有點小題大作,她不解地打量了下四子,“她對你就不設防?”
“詩霖對孩兒……還好!”忽必烈默默地低下了眼帘,他把詩霖抱回王府後,就被喚進客廳,這快過去了一個時辰,詩霖不會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