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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夥計一看見有人下轎,先是張望了下,然後才一臉熱情的笑迎上來。
“今晚好象有些清閒哦!”碧兒邊走邊隨意地說。
“呵,哪裡是清閒,今兒不歸樓全給韓莊主給包下了,只為款待夫人您呀!”
清眸滴溜溜轉了幾轉,嘴角噙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這麼隆重啊,受寵若驚。”
秀珠和君南默默地對望了一眼,小心地扶著碧兒走向廳堂最里端的一個雅間,到了門口,兩人停下腳,敲了敲門。
門應聲而開,碧兒掃視了下雅間,咧咧嘴,直樂,好熱鬧,初戀男友和前夫都在,今晚不會是開憶苦思甜的茶話會吧!
韓江流和君問天都被碧兒的肚子有點嚇住了,兩個人齊伸出手來攙扶,韓江流的手到了半路改成了請的手勢,君問天則理所當然地把手擱在碧兒的腰間。
“我坐不下了這種直柄的椅子,”碧兒指著邊上茶几旁的寬大帶有一些弧度的紅木椅,“我坐那邊。”她托著肚子,不太好意思地吐吐舌,慢慢地坐下,身子半躺靠在椅背上,徐徐吐了口氣,“我現在和笨熊差不多。”她對韓江流笑著說。“這個時候請我吃飯還不如送點什麼禮品給我呢,你看把折騰得好喘。什麼時候回大都的?可兒的眼睛能治好嗎?”
她輕快的笑語、俏皮的神態和往常沒有二樣,但自始至終,她的目光沒有在君問天身上停留一刻,雖然他為她找了靠墊,給她砌了茶,把水果和點心一碟碟端到她面前,還溫柔地替她拭淨手,一小口一小口餵著她吃。
她沒有拒絕他的關心,也沒有對他特別的冷言厲色,只是當房中沒有這個人一般。
韓江流深深地凝視著碧兒,心酸酸的,“我回來才兩日,可兒留在洛陽,大夫說有得治,但至少要一年的辰光,我要顧及錢莊,就先回來了。碧兒,你……”他轉下眼睛,看著坐在碧兒身邊直直看著妻子的君問天,嘆了口氣,“我們以後慢慢聊,今晚,你和君堡主好好談談,我到隔壁吃點東西。”
從不輕易低頭的那個冷麵男人,昨晚跑到韓府,面色蒼白地向他懇求幫助,言談間,眼中淚光閃爍。碧兒現在不見任何外人,他是碧兒最要好的朋友,也許她會願意見上一見。
他這才知道他走的這幾個月發生了什麼,碧兒受了多少的委屈。不知怎麼,碧兒有什麼不好,他就覺得是自己的錯一般,忍不住就會想,如果當初他娶了碧兒,碧兒會象現在這樣嗎?
碧兒對他一如繼往的親切,笑得皮皮的,可是看著碧兒,他突地想流淚,想起初次相見時,小心地把茫然無措的她擁在懷中,對她說,不要怕,如果沒有人認你,我帶你回大都。
現在,他再也沒機會說這些了。
他到底失去了什麼?
“碧兒!”韓江流一出雅間,門掩上後,君問天就把碧兒抱坐到膝上,讓她舒適地躺在他的懷中,頭枕在他的頸間,把她的十指放在唇邊,一根一根細細地吻著。“我的小闖禍精,想死我了!”他閉上眼,埋在她的發心,深吸口氣,嗅著在夢中千百次迴蕩的體味,心動神移,“對不起,我是迫不得已才對你說那一番話的,當時娘親被宋朝侍衛挾持,飛天堡中都是大宋的侍衛,堡外是蒙古大軍,飛天堡的護衛進不來,我沒辦法保證你的安全,我只能送你去。碧兒,我沒有一刻不想你不牽掛你。現在,我來接你了。我們回家,好嗎?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氣,沒關係,你可以用以後幾十年的時間來慢慢懲罰我。”
她為什麼不感動呢?聽了這一番話,不是應喜極而泣,然後與他抱頭痛哭,盡釋前嫌。這個答案在她離開飛天堡時就已猜到,現在聽著一點都不意外,也可能是對君問天免疫了。不得不承認,君問天是個語言天才,假話也說得很真,真話當然就更真切了,都象真的,讓人就無從分辯,他很適合演戲,不知不覺就能把你帶進了情境之中。看著他,就覺得不真實。疼你時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摘給你,厭惡你時,翻臉無情,狠到極點。
有幾顆堅強的心臟能陪他玩到老?
“我沒有和你生氣。”她推開他的手臂,還是坐到一邊的椅子上,這樣親昵地纏在一起,不宜冷靜地說話。
君問天硬和她擠上一張椅子,手放肆地捂在她隆起的小腹,用魅惑人的嗓音在她耳邊低喃:“不生氣為何不肯見我,難道你不想我嗎?”
“我好象已經不適合想你了。”碧兒平靜地看著他,“從我離開飛天堡時,我們就沒關係了,這個我們那天已經談過。不管你出於什麼原因推開我,我們都不可能在一起了。那天君子園裡只有我們兩個,我讓秀珠在外面把風,外面下著大雨,我為了把你圓謊,把客廳里的瓷器都摔了,君問天,那是我們最後的機會,你沒有要。”
“碧兒……”君問天咬了咬唇,苦澀地笑笑,“我如果說了,你不會肯離開的,你一定要留下來陪我,我怎麼能讓你置於危險之中?你是我的小闖禍精,是上天對我的眷顧,我好不容易才等來的妻子,我不敢想像失去你我會怎樣,我要你好好的,哪怕你恨我、不理我,我也要不讓你受到一絲絲的傷害。”
“這就是我們的代溝。”碧兒眨眨眼,側過臉,把泛上來的淚意生生的咽下,好一會,才轉過身來,“你有你的英雄主義、大男子思想,你才會這樣去想,可是我和你的想法不同。如果你的安全必須要用我的生命去換取,那麼我不會去做那種無謂的犧牲,我會選擇和你一起共對生死。失去了心愛的人,獨自苟活在這世上,會幸福嗎?抱著回憶,抱著後悔,過個幾十年,有什麼意義。愛一個人,不是成為他的負擔,不是累贅,是牽手並列同行,是在患難時的相互攙扶,成為彼此的支柱,夫妻是一個不可分割的詞,緊緊相連,不是一前一後。”
“我知道你那時有許多考慮,境況不妙,看著你抱著別的女人,我也是咬牙咽下妒忌,不點破,不取鬧,我就在一邊陪著你,支持你,希望能幫得上你,我要求不高,只是想在我快失去信心時,你讓我看清你的心。你沒有給我。我不是你們古代那種三從四德、能獨守寒窯十多年等一個不知道會不會回來男人的賢惠女人,愛就愛,不愛就鬆手,少了誰都一樣活。”
“碧兒,我沒有不愛你,我只愛你,但那時真的沒有辦法……”俊容痛苦地抽搐著,手緊緊地扣住她的腰,明明這麼近,為什麼覺得象抓不牢她呢?
碧兒輕輕嘆了一聲,“我知道今晚是你要見我,不是韓江流,我們之間應該把許多話說清楚,所以我才來了。君問天,”她緩緩抬起頭,表情是從未有過的認真,“對我而言,你的人生太複雜,複雜得我費了很大力氣都融不進去。你從事的事業讓你可能有許多無奈的選擇,你必須與許多各式各樣的人打交道,說許多謊話、假話,做許多惡事,甚至也會連自己的婚姻也會搭上。如果是從前協議婚姻,我只是你掛名的妻子,我無所謂你做什麼,可是……很不幸,我喜歡上你了,我偏偏又是個很小心眼的女人,我無法容忍你為了什麼高尚的理由娶別的女人、抱別的女人,哪怕是逢場作戲,即使你一再強調你的心裡只有我。你的愛沒有帶給我安全感,我不敢依賴,因為你好象隨時都會走開。我實在沒有能力勝任你的妻子。我是鼓起勇氣,下了很大的決心嘗試去接受你、愛上你,唉,結果放在眼前,君問天,我好累,真的!”
她沒有掩飾自己的脆弱,清眸溢滿了憂傷,慢慢地把手從他的掌心抽出,幽幽地看著面前清清的茶水,“我從一千年前穿越到這裡,非常害怕,我沒有你們以為的超能力。一睜開眼就是看到你的白蓮夫人從棺中爬出來,在那之前,我看到一隻蟑螂都會嚇得魂不附體。很幸運遇到韓江流,他安慰我,給我買吃的、買穿的,送我花,送我書,我的恐懼才慢慢平息,學著去適應這裡的生活。他是一個溫和的男子,非常體貼,總讓你覺得溫暖,能嫁給他,我想一輩子都會過得非常溫馨,可是命運讓我們錯開了,我做了你的妻子,他成了別人的丈夫。”
“從踏進飛天堡的第一步,我就意識到無處不存在的危險,你知道我害怕得夜夜不敢深眠嗎?你是我名義上的夫君,我知道要和你團結,才能自保,於是,我厚著臉皮粘你,自告奮勇地幫你,我……在和韓江流私奔前,曾經為你動搖過,我那時對你有一點心動,但你著急地把白翩翩娶回來做妾,我對你所有的念頭都死光光了。在你和我一同跳崖時,君問天,我那時發現我有可能愛上你了,雖然還很不確切,這種感覺讓我害怕,我只想逃開,離你遠遠的,因為我了解愛上你會如飛蛾撲火般,結局很慘。我沒有逃得開,又被你抓回來了,我們有了孩子。以為這一番艱辛過後,我們一定能過上幸福的日子,沒有什麼可以把我們分開了,我真的、真的很愛你,比我想像中要愛得深。誰知風波再起,因為身邊有你,我並不害怕,不管多少困難,我們一個個克服。這就是命,對不對,君問天,你把我推開了,我一遍遍喊你老公,要你說那不是真的,不要放棄我,不要拋開我,我不要回大都,只想和你在一起,生死不相離。你義無反顧地從身邊走向另一個女人,外面的雨很大很大,我坐在君子園裡,聽著外面的雨聲,堅持多呆了一天,耳朵一直豎著,我等著你的腳步在外面響起,我想給你留點餘地,也給自己留點餘地。上帝沒有聽到我的祈禱,不能不死心。”
“愛又如何?不愛又如何?愛得這麼狼狽,愛得如此疲累,我不是你,能隱忍,能耐累,現在,有一個寬闊的肩讓我倚著,免我驚,免我憂,免我猜測,免我揣摩,我再也不貪心了。君問天,二個多月後,孩子生下來,是男孩我會讓人抱給你,是女孩就留在我身邊。你這麼苦心地找我,對我算是一點安慰,證明你還是有一點在意我的,呵,謝謝,”她羞澀地拭去悄然溢出來的淚水,“這麼坦白地剖析自己,還真有點難為情,我平時表現得都象天下無敵似的,沒想到也是一個弱女子,失望了吧!雖然我們沒能成神仙佳偶,但這份短暫的姻緣,也是夠我們以後好好回味的,想想都虛榮,一個帥得讓女人們尖叫的俊美男人,曾經是我的老公,呵,很大的資本呢!”她歪著頭,俏皮地擠擠眼,清眸晶亮,嘴角彎成可愛的弧度。
俊美的男子一直緊繃著面容,兩行清淚從她開始講話時就沒有停止過流淌,心裡象被誰砸開了個洞,陣陣冷風往裡灌,他控制不住的哆嗦、顫慄、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