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頁
“老爺,老爺……”舒夫人對著外面叫喊,空蕩蕩的園中無人應聲。“這死鬼,一定又偷著去賭場了。上天,這種人,誰還敢嫁?碧兒,咱們不嫁了,窮就窮點,好好守著那塊地,一定能過得下去的。”
“娘親,爹爹自從和飛天堡定下這門親,已經在外面舉了多少債,你知道嗎?”碧兒嘆了口氣,好冷靜地說,“現在人人都知道君問天是他的女婿,即使君問天是個惡魔,不,實際上和惡魔也差不多,爹爹綁著也要把我綁進飛天堡的。”
“碧兒……”舒夫人疼惜地摸著她的小臉,說不出話來,一臉的胖容抖動著,眼淚在眼中打轉。
“娘親,放心吧!我超強的,現在想想幸好是我嫁過去,緋兒那麼柔弱,一定吃不消的。”
“你要忍,不要惹他,以夫為天。知道嗎?”舒夫人說,眼中瞟到碧兒手裡有狐裘,“這個是……韓少爺送的?”
碧兒苦澀地一笑,沒有回答。
舒夫人抱著她,泣不成聲。有些話無需說太多,母女倆心照不宣。舒夫人卻是心戚戚的,她知道碧兒若嫁給韓少爺,一定會比嫁進飛天堡幸福,可是命運誰能做得了主呢?
這一夜,碧兒廂房的燈一直亮到天明,她很不習慣地用毛筆寫了一封長達數頁的信箋,隔天,讓沈媽悄悄地送到一直在糙原上等候的韓江流手中。
沈媽回來說,韓少爺拿到信後,臉就沉了,眼紅紅的離開了。
碧兒突然變得深沉了,少言少語,笑也很少。
飛天堡派了四個丫頭和兩個老媽子來到舒園,舒園的空房反正很多,收拾下住進去,專門侍候舒二小姐。
舒二小姐以後就沒出過門,整天看書、寫字,眉眼淡然,不管緋兒如何挑釁,都不回一句話。
舒夫人常背著人悄悄抹淚。
一個月以後,糙原上下了一場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給舒二小姐做嫁衣的各種綾歲一匹匹送進舒園,從大都特地請來的繡娘也住進了舒園。
舒園中整日笑語不斷,人來人往的。
碧兒象木偶似的試衣,眼睛卻瞄著窗外的天空。
再過幾天,就是她的大婚日了。她傾傾嘴角,淺然一笑,不覺有些期待。她已做好了準備,不知君堡主是不是也做好了準備?
十一,花燭不洞房(上)
十一,花燭不洞房(上)
十一月二十八,聽說是個黃道吉日,飛天堡堡主選在這一天續弦,女方是舒園舒員外的二小姐。
飛天堡門高院深,尋常人進不去。但舒園現在只是一般的小門小戶,連個看門的家人都沒有,飛天鎮上愛看熱鬧的婆婆婆媽媽顧不得天冷,一早就擠在舒園裡,等著看新娘子上轎。
舒園幸好有飛天堡送來的幾個家人幫忙,不然一個沈媽是忙不過來的。沈媽其實現在根本就沒心思做事,她整個人都沉浸於心愛的小姐要出嫁的傷心之中,人家飛天堡有的是侍候的丫頭,根本不會要她一個老媽子跟過去。侍候了十七年的小姐眼看就要離她而去,心一下子就變得空落落的了。
舒夫人也好不到哪裡去,從昨兒就開始,坐著坐著淚就下來了。緋兒依然是一臉的不屑,她相信她出嫁的那一天一定會比這風光許多。最得意的當數舒富貴了,前兩天趙管家通知他,君堡主已經把聘銀存進四海錢莊,那數目可是比他想像得多了幾倍,他眼眨了又眨,才確定沒有看錯。喜得他從早到晚,唇角一直彎著,也不嫌累。
碧兒把廂房裡的丫頭全打發出去了,絲毫不願看下床榻上那一套鳳冠霞帔上。整個過程,她感覺象在唱一出大戲,而她就快要粉墨登場了。不對,她覺得應該是孤身上戰場。自從穿越到現在,她的每一天都是一個挑戰,而這次,最大的挑戰已經來到了。
她不清楚那個堡主夫人要怎麼扮演,那一大群的家僕怎麼對付,還有君問天的那些親戚,她要如何招呼?她不擔心的,這些都不會成為問題,反正就兩年,有什麼可以難倒她的?
她最怕的是孤單,可以想像這兩年一定會如坐牢一般,暗無天日的城堡,鎖住她的雙腳,想到這裡,她就有點要發瘋,還要面對那個冷冰冰如吸血鬼陰魅的君問天。他曾經差點失手掐死她,她考慮以後身邊是不是要備一個防身的短刀之類的東西,以防再遇不測。
她眼睛瞄到繡娘扔在桌上的一把剪刀,一喜,悄悄地塞進懷中。秀眉俏眸這才緩緩有了點光澤。
她一頭微卷的長髮,四個丫環急出一頭的汗,也沒辦法把它梳柔順,沒辦法,最後只好梳成一條長辮,在上面隨意插了幾朵珠花。胭脂、水粉,她也不願多塗,可是她拗不過那群丫頭。對著鏡子中一張唇紅臉白的俏容,她扮了個鬼臉。十八歲的時候,她希望有一天能穿上世界上最美的婚紗,嫁給心愛的男子。
現在,這個願望好象很難實現了。但她今天並不算她真正的婚禮,這只是交換,是協議。等二年後,韓江流娶她時,她說服韓江流為她做一件雪白的霞帔,不知道韓江流會不會嚇暈過去?
********
飛天堡里是一團忙碌,雖然是續弦,但排場不會比娶前堡主夫人小。早在一個月前,飛天堡就把靠近湖畔的君子園改置成新房,採辦的各種雜貨全由快馬從大都城裡運進來。君子園原先是君問天專門讀書的庭院,裡面只栽種著梅蘭竹jú四個品種的植物,樓閣之間也是非常雅致,故命名君子園。在近幾日,飛天堡中開始張燈結彩,張貼雙喜字,將向來沉肅巨大的飛天堡妝點得喜氣洋洋,比過年都熱鬧幾分。
昨天開始,一大撥一大撥的,與飛天堡有生意上往來的商賈,捧著大禮,就從大都趕過來了,今兒朝中的大臣和三王子、四王子也會過來道賀,就連成吉思汗都特地讓人送了賀禮。
飛天堡為了宴請各方來客,除了正廳內擺了酒席,其他的庭院也都設了席,甚至在飛天堡外還設了流水席,宴請飛天鎮上的百姓。
君問天的所有用品今天已從蓮園移到君子園,趙管家在君子園裡轉悠了一圈,查看有無遺漏之處,覺得滿意之後,才順著廊道,穿過幾進庭院,來到帳房前,探頭一看,君問天手中捧著帳本,身上還是一件隨意的錦衫。
“堡主,你該寬衣,去接新娘了。”趙管家小聲提醒。
“幾步路,用不著那麼著急,趕在飯前到就行。”君問天慢悠悠地說,眼睛都沒離開帳本。
“那堡主該去前廳招呼招呼客人。”
“大哥不是在嗎?青羽回來了,駱雲飛也可以幫著招應的。”
“大小姐難得回來一趟,怎麼能讓她和姑爺累著?堡主,今天可是你的大喜日子。”趙管家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君問天。
君問天“啪”扔下帳本,淡淡地掃了眼四周布滿的“喜”字,譏諷地一笑,“喜從何來?”那個丫頭看著他,恨不得吃了他似的。他一千次、一萬次地想過取消婚事,可是等他要下決定時,賀喜的客人已經坐在廳上了。
所以他鬱悶,想吼,想叫,卻又不能出聲。
趙管家神色不變地挑了挑眉,“堡主,世上再無白蓮夫人那樣的女子,你要求不能太高,不要拿舒二小姐與白蓮夫人相比,小的能體諒你的難過,遷就一點吧,堡主,只要新夫人能為堡主生下小堡主就可以了,這一點,舒二小姐一定可以做到的。”
君問天驚愕地看著趙管家,隨後,放聲大笑,“趙管家,在你眼中,白蓮夫人就象仙子一樣嗎?”
“嗯,不沾一點人間煙火味的仙子。”趙管家註明。
君問天嘴角勾起玩味的笑意,“我還不知趙管家這樣崇拜白蓮呢,那麼,新夫人一定讓你失望嘍。”他眼前顯出一張眼瞪得溜圓的小臉。
趙管家一怔,謹慎地回道:“小的只是一個管家,談不上失望不失望。即然娶進飛天堡,就是堡主夫人,小的會盡心侍候的。”
君問天不知想起了什麼,心情突然大好,“好了,趙管家,你讓人準備衣衫,我好象是該出發了。”
趙管家應了一聲,訝異地掃了君問天一眼,退了出去。
君問天從書案後站起,背手踱出房門。不久以後,飛天堡一定不會象現在這樣沉寂,有那樣一個活力四射的新夫人,還有一個忠於原夫人的大管家,好戲會連台的。這樣也好,讓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吃點苦頭,才知他這個夫君有多重要。沒有他的庇護,看她能神氣多久?
全天下大概只有他這麼個新郎倌會算計要過門的新娘子吧,他不懷好意地微微一笑。
********
隨花轎過來的喜娘替碧兒蓋上蓋頭,扶起碧兒,象唱經似的說著吉祥話,碧兒只聽到舒夫人和沈媽在身後放聲大哭,她隔著蓋頭,什麼也看不清,那個霞帔又太長,鳳冠又重,她要注意頭上又要注意腳下,戰戰兢兢地才來到花轎旁。喜娘對著前面作了個揖,問候堡主好,她才知君問天就在身邊,輕蔑地隔著蓋頭瞪了他一眼。
迎親的隊伍好象很長,喜娘說前面的人都進了飛天堡,後面的還沒出舒園呢!碧兒撇下嘴,飛天堡有的是錢,君問天也就是個發國難財的暴發戶,當然能顯擺就顯擺了。
隊伍吹吹打打進了飛天堡,路不長,可是這花轎晃晃悠悠的,又密不透風,真是不舒服。所謂的鳳冠霞帔就象是一層枷鎖,碧兒煩躁地扯扯衣袖,在蓋頭下一口接著一口重重呼吸。
花轎停下,瑣納吹得她耳朵都聾了,不知喜娘在外面念叨著什麼,還不扶她下來。她正嘀咕時,轎簾一掀,從外面塞進一根長長的紅綢,她接過,喜娘這才把她扶出轎外,又一個丫頭過來,扶著她的另一個手臂。她其實更想誰幫她拎著裙擺,這樣一步一步的挪,何時才能走進房啊?
廳堂的門檻有點高,她很小心地抬腳,還是被長長的霞帔拌了一下,整個人突地往前一傾,一雙長臂及時抱住了她,廳內響起一群“呀”地驚嘆聲。
她嚇出一身的冷汗,紅綢掉在了地上,“謝謝!”她輕聲說道。
長臂緩緩放開她,“是我,妹妹。”音量低得聽有她聽到。
她整個人呆住,隨即覺得心暖暖的,很想回握他,但是沒敢。
“麻煩江流了!”君問天皺了皺眉,撿起紅綢塞進碧兒手中,兩個人緩緩走到廳中央。
司儀尖著嗓子讓新人三拜,碧兒一次次跪拜,一次次站起,頭都快暈了,聽到一聲“送入洞房”,她整個人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