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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奶奶被老夫人叫過去了。”家丁回道。
“少奶奶遇見要找的那個人了嗎?”
“嗯,談過了。在路上,還碰見了耶律楚材大人!”
“他?說什麼了?”
“大人聲音很輕,我們沒聽清楚。”
君問天沉吟了一下,轉身往王夫人院中走去,剛走幾步,便看到君仰山拎著抱袱,拉扯著朱敏,往府門過來,越過君問天時,君仰山看都沒看一眼,到是朱敏眼淚汪汪地不時回首。
家人們瞠目結舌地呆立著,大氣都不敢出。
君問天冷笑,還真是有骨氣!
“老天,這是怎麼了,天都黑了,要去哪裡?”王夫人從後面過來,碧兒跟在後面,身上的男裝還沒換下,頭低著。
“老夫人,仰山就此告辭,等日後有了出息再來孝敬你。”君仰山深深一揖,頭也不回出了府門。
“問天,你也……不攔住?”王夫人不知出了什麼事,急得直嚷。
“娘親,大哥有自己的家,你不要總拿他當自己兒子使喚。大哥有事,你讓他走吧!”君問天偷瞄後面的碧兒,太安靜了吧!
“問天,你是不是和你大哥說什麼了,他是有點貪小便宜,可畢竟是自家人。”
“娘親,生意上的事,你也要管嗎?”君問天不耐煩地拉過碧兒,“娘親沒別的事,我和娘子先回廂房了,哦,晚膳我們在自己院中用。”
“別忙,”王夫人叫住二人,“說到你娘子,你看她身上穿的是什麼,這還有個少奶奶的樣嗎?”
娘親把碧兒叫進去訓了?“娘親,碧兒這衣衫是我要她穿的,有些事不放心別人做,只好麻煩男子,但女子出外不太方便,我讓她變下裝。”
“她……還懷著身孕呢!”王夫人有些氣短,卻不肯承認,口氣一硬。
“兒子記下了,以後不會再這樣做的。娘親,我們先退了。”君問天攬住碧兒的腰,不管王夫人瞪眼,兩人穿過迴廊,向自己的庭院走去。
“娘給你氣受了?”一進門,他溫柔地抱住碧兒,疼愛地吻吻冰涼的唇瓣。
碧兒眼神空洞,小臉沒有任何表情。
“我的小闖禍精,今天象傻了?怎麼,哲別什麼都沒說嗎?”君問天愣了愣,瞧著她失神起來。
碧兒不置可否的揚眉,“我有點累,讓我躺會。”她走向臥榻,斜依著,眼底泛出幾許無力。
“不想和我說點什麼嗎?”君問天抓住她雙手,逼她直視他。
“你是有一點喜歡我嗎?”
“不是一點,而是很喜歡!”
“會喜歡到答應任何由我提出的事?”
他沒點頭,也沒搖頭,只道:“我會做一切對你最好的事,答應任何會使你開心的事,但不包括休妻之類的蠢事。”
“不是休妻!君問天,我真的不適合做一個少奶奶,你把白姑娘扶正吧,和她做對真夫妻,她有能力、高雅尊貴,不會辱沒了你,也能讓婆婆大人滿意,也有辦法對付飛天堡的上上下下,也能陪著你出去應酬。我雖然來自一千年後,對將要發生的國家大事、戰爭都知道個一二,但我真是就是一個平凡的小女子,你不要太高看我,我對你沒什麼作用的……肚子裡的孩子,我努力吃飯,生下來後給你……”
君問天托起她下巴,抿緊的唇沒有任何聲響,一雙溫和的眼卻轉為凌厲,無與倫比的氣勢壓迫著她不敢迎視。“然後你就拋夫棄子,回到你來的地方?”
碧兒輕道:“不是想回就回得了,我……想去江南看看,離開大都。大都讓我……覺得害怕……”
耶律楚材從轎中跨出,領著她來到街頭,低聲告訴她大汗窩闊台正在大肆招選秀女,要讀過史書、懂詩詞、俏皮、活潑、頭髮卷卷的,完完全全就是她的寫照,哪裡有呢?選了幾天,都沒有中意的,大汗暴跳如雷,說做了大汗,也一樣不如願,私下一再讓耶律楚材請碧兒到小院做客,他想見見她。耶律楚材說碧兒不在大都,他咬咬牙,這才忍下。碧兒懂耶律楚材的擔心,也好笑窩闊台的痴心,但余後卻是不敢深想的驚懼。如果窩闊台來真的呢,那麼將帶給飛天堡什麼樣的衝擊,那樣會讓君問天處於何種羞辱的地步?
她心急如焚地往回趕,很想在君問天懷中釋放自己的驚恐,他說他會是她的天,會為她擋住外面一切的。可是當她來到書房前,聽到了君問天與君仰山的一席話,看到了君問天與朱敏的相擁。
一顆心涼透了。
總是這樣,每次當她為君問天打動一點,向前進一步,下一刻,就會被他的表現驚得倒退二步。哪裡敢把他當作自己倚靠的男人?誰又知道他對她安的什麼心?一個和嫂子通jian還盛氣凌人的男人,一個時時刻刻準備置人於死地的男人,一個冷漠沒有人情味的男人,她……望而怯步。
她現在似乎成了王夫人的眼中釘,找個機會就訓個沒完,抬起一大筐的少奶奶規章制度,聽得她耳朵起繭、也生厭。
緋兒之死牽扯到窩闊台與拖雷之間的明爭暗鬥,她是沒本事給緋兒報仇了,希望哲別有一點良知,追到真兇,讓緋兒在九泉之下得已瞑目。
韓江流左擁右抱,馬上再納美妾,有的忙呢!
她這一個穿越過來的闖入者,和這裡什麼都格格不入。
大都不是一個讓人覺得留戀的都城,她不是害怕,而是心累。
“你一直在找理由排斥我!”君問天淡淡地說了一句。
“君問天,”她嘆了一聲,“你的從前太豐富了,我的能力有限,成長的環境也不同,我不太能理解你做的一切。呵,就象你說不是為那塊地娶我,而是因為喜歡上我,我一直覺得這匪夷所思。你賺的錢很多,養多少女人都可以,就連韓江流那樣的溫雅公子都能娶幾個,這不是說你們的道德有問題,這是一種社會風氣,我無語,但不代表我認可。兩年的協議婚姻,我們如果井水不犯河水,你如何我不在意。可是現在我……”
“你喜歡上我了?”他灼灼地看著她。
碧兒哭笑不得地傾傾嘴角,輕撫小腹,“我們現在已是真正的夫妻,我自然而然就做不到象從前那樣無動於衷,對你的要求也不同。可你的風流韻事太多,超過我的承受能力。我不想每一天不是闖進這一幕就是看到另一景,而且一想到你剛抱過別的女人的手來摟我的腰、親別人的唇來碰我,我就噁心!君問天,我們就不要彼此折磨。我的處子之身給了你,也懷上你的孩子,應該可以滿足你的大男子主義,從今天起,我們還恢復到從前那樣……說真的,我有點不想看到你。”心中隱隱的酸痛,說不出口的疲憊,慢慢蔓延到全身。
“不准!”他吻她,心慌地吻痛她的唇。“自從成親後,我沒有碰過別的女人,我只有你,以後也一直只有你。”他不在意別人說他有多壞,但她不可以,也不能因為他的從前而輕視他、疏離他,不能,一絲一毫都不能。
“君問天……”她想推開他,他卻抱得更緊,一再以摟抱宣洩他滿心的情意與堅決。
“無論你怎麼說,我都不會同意你荒謬的決定。給我時間,等一些事情平息後,我送白姑娘離開,以前的事情都會解決好,我……陪著你,想去哪就去哪!”他以無盡的熱情阻住她的勸言,讓熱吻燃成激情的火焰,讓深夜的纏綿成無言的愛戀……
碧兒無力地閉上眼,覺得全身象被捆上了細細的繩索,一點都動彈不了。
初春的夜,寒意料峭!
十三,東風亦無力(上)
十三,東風亦無力(上)
今夜月光皎亮,地上映著的人影清晰可見衣角、袖袂,風颳過樹梢立刻就舞成了一幅畫,空氣中已經飄蕩著青澀的樹木清香味,屋檐上幾根不安分的糙偷偷從磚瓦間向外張望著,一簇迎春花悄然綻開了花苞。但氣溫仍然冷得刺骨,夜霜下得濃厚,如薄雪蓋在天地間。
哲別豎著耳,警覺地聽著身後有無車馬聲,闊目小心地掃視四周,確定無人,他加快了馬速,沒有走車道,穿過一條一條的小巷,在一個白蓮居住的小院後門跳下了馬,把馬系在一棵小樹上,抬頭看看隔壁韓府,燈火通明,沒人注視這邊,他輕輕叩門,門應聲而開。一院的月光,卻無人聲。
哲別不禁打了個寒顫,手握向腰間的佩劍,一步一步向前邁進,借著月光看向一側,廂房門大開,室內一片凌亂,床被、衣衫散了一地,櫃門、抽屜半敞,顯然主人走得匆忙,只來得及帶走細軟和貴重物品,不象是搶劫。下人房也是一樣,他轉了幾圈,沒有放過一個角落。
這已是一座無人居住的空院,但在一個時辰前,這裡似乎是有人的,他從廚房中冒著熱氣的飯鍋猜測。
哲別連骨頭fèng間都往外冒著冷氣,征戰無數,他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恐懼”。他沒有遲疑,飛快地撤出院子,跳上馬,一夾馬腹,馬蹄聲在小巷中“得,得”響起。
“大將軍回府啦!”四王府的門倌看到一具駛來的黑影,仔細張看到下,迎上前,接過馬韁,笑著招呼,“將軍夫人前幾天還在念叨呢,說將軍好多日沒回府了。”
“軍中事務太繁忙。王爺在府中嗎?”哲別穩了穩情緒,冷凝地問。
“晚膳後和兩位小王子去了書房。”
哲別向經過的王府侍衛隊點點頭,在院中沉吟了一下,向書房走去,剛到門口,就聽到哲別在訓斥大王子蒙哥,他轉身想等會再過來,門開了,“哲別將軍!”忽必烈喊住了他,“我聽著就是將軍的腳步聲,果真是!”忽必烈的武藝是哲別教授的,對他比別人親切。
“王爺心情不好嗎?”哲別拍拍小王子的肩,輕聲問。
忽必烈抿抿唇,“馬上要出兵大遼,父王煩心的事多,兄長沒有完成父王布置的功課,所以……”
“誰在外面?”拖雷沉聲問道。
哲別抱拳,“王爺,是哲別!”
“進來!”
蒙哥如蒙大赧,扮了個鬼臉跑出書房,對哲別做了個“小心”的手勢,哲別會意一笑,跨了進去。
拖雷面沉如水,眼瞳深邃,端坐在書案後。哲別施了個下屬禮,拖雷指指一邊的椅子,讓他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