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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別緩了一會,又繼續說道:“王爺給白蓮夫人備了一種藥,那種藥吃下去可以自閉氣息二十四個時辰,和死人一模一樣。堡主記得嗎,前一天秋香忽然在半夜爬上你的床,你正要斥責時,白蓮夫人闖了進來,打了秋香幾個耳光,隔天秋香就不見了,事實是我當夜就打死了秋香,把她藏在蓮園之中。白蓮夫人約了堡主去湖邊,一再挑釁堡主、羞辱堡主,終於激起堡主的憤怒,堡主剛掐上了白蓮夫人的脖子,夫人突然就閉過氣去,那是夫人預先服了藥,一切都是計劃好的,甚至連瘋子老鍋都是我早早把他綁在林子裡,嘴巴塞著,讓他看到那一幕,以後就可以借老鍋的瘋言瘋語,給堡主敲敲警鐘,讓堡主一顆心懸著,永遠都不得安寧。白蓮夫人裝棺後第二天夜裡,該是甦醒的時候,我和幾個臥底在趙管家的幫助下,把裝著秋香的棺材換下白蓮夫人的棺材,剛悄然出了堡,不曾想颳起了一陣大風,棺材飛上了天,我們用了半夜的功夫才在糙原中心的湖邊找到了白蓮夫人,然後我把她帶到了大都,藏在四海錢莊韓莊主隔壁的一個小院中。有件事,我一直覺得奇怪,似乎堡主夫人看見了我從棺材中把白蓮夫人抱出來的,她幾次三番暗示過我。”
君問天微閉下眼,那天碧兒從天上掉到糙原上,剛好看到了那一幕。一切都是冥冥中的註定,從那時起,碧兒就和他扯上關係了。他是上天賜給他的一份福氣,他的小闖禍精呀,現在睡了嗎?是不是在恨他呢?
“王爺沒有做到大汗,自然不敢善罷干休,招兵買馬一事更加重要,他要蓄勢以待,在合適的時候合適的機會,把屬於他的大汗之位重新奪回來。他想藉助堡主的財力與堡主和遼國的親戚關係,幫他東山再起。大軍圍攻汴京,一直不攻,其實就是四王爺在等堡主的回應。堡主偏偏這時與大汗熟稔了起來,四王爺疾憤之下,放風給潘念皓,讓他狀告堡主殺妻,繼而開棺發現屍體被換,讓堡主陷入一團亂麻之中,這其實是四王爺給堡主的一個下馬威。”
“包括白蓮之死、緋兒之死?”君問天冷漠地抬起眼。
哲別眼中掠過一絲淒涼,“堡主,白蓮之死不是四王爺送給你的一個大禮嗎?一來再沒人作證駱雲飛是遼國王子,二來可以讓堡主從殺妻案中解脫出來。堡主應該現在對四王爺感恩涕零的。打一下揉一下,這是四王爺喜歡的方法。緋兒之死……”他突然說不出來了。
“是你殺的嗎?”
哲別痛苦地搖搖頭,“不是我,不是……如果我預測不錯,應該是趙總管殺的。”
君問天再覺得住氣,平靜的俊容還是稍微抽搐了下,“據我所知,趙總管應該是三王爺安排在飛天堡中的臥底。”
“是,他是三王爺的人,可也聽從四王爺的吩咐。趙總管老jian巨滑,是所有臥底中身手和輕功最高的。大汗之位未確定是誰時,他一直都持觀望之態,對兩位王爺都不得罪。他是一棵牆頭糙,哪邊風大就朝哪邊傾。四王爺察覺我是三王爺人時,密令他殺緋兒震懾於我,臥底中也只有他可以做得天衣無fèng。他戴了面具,妝成我的體型,先藥迷了舒園的大小,然後jian殺了緋兒,故意讓碧兒夫人理解成是我所為。沒想到夫人根本不上當,她找到我,我立刻感到身份暴露,急急回王府探聽,王爺對我下手了。然後我就到了堡主你這裡。”一口氣說完,哲別已是氣喘吁吁,喝了一大杯水,好一會,才緩過神來,只覺得裡面的內衫濕得透透。
君問天沉思著,久久都沒有講話。
聽哲別說來,白蓮之死,確實是拖雷伸出的友好之臂,駱雲飛的身份原來早已暴露,這次再加上白翩翩的詭計,若追究,他君問天再有三頭六臂,也逃脫不了。移棺換屍在白蓮出現之後,與他再也扯不上邊。但這支友好之臂伸得太晚也太殘忍了。其實哪是友好之臂,分時是拖雷一步步逼著他就範。
“大將軍,你怎麼不好奇大汗對你的失蹤不關注呢?好歹你也為他出生入死、潛伏這麼多年?”君問天突然問道。
哲別長嘆一聲,“四王爺殘忍在外表,大汗卻是冷在心中。象我這樣的將軍,蒙古國有的是。我現在身份被四王爺識破,若我活著,他們兄弟日後怎麼面對?大汗是存心不救我,不然四王爺也沒機會對我下手。君心難測,伴君如伴虎。我現在已是大汗的眼中的一顆沙子,揉掉才舒適。這二個月,我什麼都想明白了。自己只是兩個王爺手中的一顆棋子,明爭暗鬥,最後粉身碎骨的是自己,”
“早知現在,何必當初呢!”君問天漠然地掃了他一眼,站起身來。
“堡主!”哲別喊道,“飛天堡給你帶來了巨大的財富,但也給你帶來了巨大的危險,你身邊處處都是陷阱、暗障,就連白蓮夫人也對你不忠,你……不累嗎?”
俊眉訝異地一揚,君問天低下眼帘,密密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情緒,“活著就是挑戰,我喜歡這種感覺。謝謝將軍對我講的這一番話,我現在已無疑問了,說穿了,一切都緣於兩位王爺之間的爭權奪位,我想,我過兩天該去大都拜望四王爺,感謝他送來的這份大禮。很快,就會塵埃落定。將軍請儘管在飛天堡住下,可以一直住到老。”
“多謝堡主!”哲別突然強側過身,單手對君問天施了個過首禮,“哲別有個請求,希望堡主成全。”
“說來聽聽!”
“堡主,這些年,哲別為博四王爺的信任,為他殺人無數,這條命早已罪孽深重,我現在這樣子,活著也是一種痛苦。請堡主賜哲別一死,死後就葬於緋兒小姐的墓旁,我雖已成親,但從未碰過那位夫人,緋兒小姐是哲別此生唯一的女人。生不能做夫妻,但願死後能永不離棄。哲別不知父母是誰,沒有家,緋兒小姐給我的溫柔是我今生嘗過的最大的快樂。身不由已,我不能給緋兒小姐任何承諾,甚至還讓她為我葬送了生命,我想到了地府,能和她說對不起,能有機會好好疼惜她。堡主,請成全哲別!”說到最後,哲別已是泣不成聲。
君問天用力地閉上眼,背過身,薄唇緊抿,許久後,他緩緩說道:“如你所願!”
哲別笑了,笑得欣慰,笑得憧憬,笑得一臉幸福。
三十九,流水落花春去也(四)
三十九,流水落花春去也(四)
飛天堡,帳房,桌上的白燭已燃去半截,白一漢手中厚厚的帳簿也到了底,他揉揉酸澀的眼睛,扭頭看看後面的帳櫃,夜雨的滴嗒聲中,櫃後傳來一聲輕輕的叩擊,他謹慎地瞅了瞅窗外,起身,從帳櫃的一格中拿下幾本陳年的帳簿,輕輕按了按櫃格的里端,帳櫃忽然轉動了下,出現了一個小門,君問天面容緊繃、拎著袍擺欠身走進來,帳櫃復又緩緩合攏,白一漢放上帳簿,一切恢復如初。
“春香剛才來送夜宵,被我以堡主正忙的理由拒之門外。”白一漢啞聲說道,順手砌上一杯熱茶。
君問天抿了幾口,緊繃的神色好轉了下,冷冷一笑,“吃夜宵是假,探聽我的行蹤才是真。婉玉的心思越來越大了,她已經把對我的兒女之情和大宋的命運聯繫起來。她巴不得我又能愛她,又能暗中成為大宋在蒙古一個有利的後備。白管事,拖雷是如此,大宋也是如此,遼國也是,我真的有那麼大的能耐嗎?”
這口氣不無諷刺的意味,白一漢聽了,輕輕一笑,“主要是堡主的財力和幾座銅、鐵礦,還有這飛天堡的地勢,最最重要的是堡主對一切事物的駕馭能力,他們怎敢忽視呢!堡主,可是很奇怪,為什麼大汗沒有派人籠絡你呢?”
君問天激憤的神情一沉,有些戚戚地傾了傾嘴角,“當今大汗心機極深,飛天堡在蒙古地盤之中,想要好好存活,只要我贖賂他的份,他又何需籠絡我?”何況碧兒現在他手中,識時務者為俊傑,窩闊台知道自己掂得清輕重,所以才不聞不問,但又有什麼能逃得過他的眼睛呢?
“白管事,對大宋和大遼的所有生意全部停下,飛天堡以後不賺那些個銀子。通知礦中的護衛,在風聲稍微平息後,悄悄從湖邊的暗道進入堡中,把那些個大宋來的侍衛給我除了,一定要小心行事,老夫人在她們手中呢!等堡中安寧,我要進大都拜訪四王爺。”君問天冷凝的聲音猶如從寒冰中穿透出來。
白一漢眼中顯出一絲訝異,擔憂地皺皺眉,“堡主,會不會太急了?大遼與大宋和飛天堡生意不是一年二年,突然停下,我怕會激起更大的風浪,惹毛他們,到時對堡主不利。這堡中現在幾乎被大宋的侍衛占領,我們的護衛想進來,不可能一下子全部擒獲,到時會傷及堡中的傭僕和老夫人。”
“大遼自己朝夕難保,對飛天堡不會再有任何影響,我也讓拖雷斷了那份想與大遼聯手的念頭。大宋?哼,我非常討厭被一個女人要挾做我不情願的事,本來在商言商,有錢賺就行,但現在我不這樣想了,我要全力資助蒙古攻占大宋,從江北到江南,遠到閩南、雲南,所有所有的韁土都歸蒙古,我要宋朝皇帝成為蒙古人的奴隸,永世不得翻身。飛天堡這些年賺的銀子,十幾輩子也花不完,我無所謂以後賺多賺少。堡中原先的傭僕,你找個理由解僱,打發他們回家,然後護衛進堡就可放手做事,那些大宋侍衛,不留一個活口。”
白一漢跟隨君問天以來,第一次聽到他說話的語氣透著濃濃的殺意,不由打了個冷顫,堡主這次真的被激怒了,“那……婉玉公主呢?”
俊容浮上一絲冷酷的猙獰,“我想她比較合適呆在青樓吧,等除去那些殺手,給我殺了那幾隻信鴿,把她送回花月樓,婉玉公主的風情也該讓蒙古男人領略領略了。”他一直信奉生意雙方禮尚往來,做了大宋的生意,他就必須負責婉玉的安全,事實他也做到了。若不是他暗中護著,她在花月樓能過得那般舒坦?偏偏有人不知足,她利用君仰山假扮殺手,上演一出苦肉計,逼他娶她。娶她不是他的底限,他也提防她玩什麼把戲,順著她的意娶了她,沒想到,她戲癮大了,越演越出格,她是太聰明還是太笨呢,真的以為他會為她心動,真的以為他會跪在她的羅裙下,乖乖聽命於她?天大的笑話,她施計引來朝庭大軍,把他陷入困局之中,害他的小娘子面臨危險,這已到他的底限,他會讓她為她的愚蠢付出可怕的代價。
白一漢替白翩翩不禁嘆了一聲,堂堂公主淪為娼jì,這事管不得別人,是她自取其辱。這些日子了,明眼人都看得出堡主夫人在堡主心中的地位,那是恨不得時時捧在掌心中、含在嘴中的寶啊!他記得堡主夫人與四海錢莊的韓莊主夜奔時,好友與妻子,那麼大的羞憤呀,任何男人都不可能咽下去的,堡主平時就是一個容不得有一絲欺騙的人,可他生生地咽了下去,而且對夫人更加疼愛備至,不是愛到極點,一個男人是做不到這一點的。和誰過不去,也不能和那個碧兒夫人斗,婉玉不是一點的蠢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