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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管事呀!”廚娘嘆了一聲,“那天趙總管說堡中要來許多差官吃飯,忙了整整一天。我剛歇下,洗洗手準備休息,白管事過來說夫人想吃點粥,讓我費心點做,因為夫人懷著小堡主呢,夫人吃得好,小堡主才長得快。我尋思著做什麼好呢,白管事瞧著案板上有一塊小羊羔肉,說煮肉粥,補血的血糯一起熬,大補呢!然後,我就做了。”
“呵,廚娘費了那麼多心力,結果卻惹了一身的禍。都是因為我,對不起啦!”碧兒輕笑。
廚娘忙搖手,“夫人快別那樣講,我不該離開灶台的,不然那個不懷好意的畜生哪有機會下手,還好夫人英明,沒有怪罪我,還讓我侍候你,這恩,廚娘幾輩子也報不了夫人的。”說著,廚娘竟抹起淚來。
碧兒從梳妝檯上拿過一塊帕子遞給她,“別哭,你本來就沒有錯呀,當然不應該受懲罰。你這麼盡心煮好吃的給我,我感謝你還來不及呢!廚娘,其實我喜歡吃清淡的粥,那個肉粥以後不要熬了。”
“廚娘記下了。”堡主夫人真是太和氣了,對下人還講“對不起”,害她眼睛又濕濕的。
碧兒站起身,轉了一圈,“廚娘,你說這羅裙好看嗎?”
“好看,配著夫人這頭髮最好看。”廚娘真誠地說。
“那我讓堡主瞧瞧去。”碧兒咯咯笑著,拎著裙擺跑出廂房,剛拐了幾道拱門,看見童報國一臉深沉地站在花廳的後門邊,她笑吟吟地上前招呼。“童大人,你在沉思嗎?”
童報國一反往常看到她就怯怯的樣,意味深長地打量了碧兒幾眼,“夫人,可否陪本官到外面走走?”
“榮幸之至。”碧兒上前引領著他走向最近的一個出堡的側門。
“夫人是哪裡人氏,與君堡主成親多久了?”童報國亦步亦趨,手背在身後。
碧兒仰起頭,看向天空,雲淡,風輕,微風吹拂,窒息一早晨的心終於有些輕鬆了。“我是地地道道的飛天鎮上的人,娘家就是飛天鎮鎮尾的舒園,破落的小家小戶,不是什麼名門。我是去年的臘月嫁進飛天堡的,哇,也成親五個月了。”
“夫人與堡主以前就熟識嗎?”童報國不動聲色問。兩人沿著一條小徑,往湖邊方向走去。
“怎麼可能,小家小戶也是有規矩的,未出閣的女兒家不能隨便見陌生男人。”說這種話,碧兒有些想笑。
童報國象鬆了口氣,稍帶些可惜的看看碧兒,“本官在飛天鎮上走訪時,聽一個飯莊的老闆說起夫人曾離家出走過。”
一定是大塊朵頤那個掌柜的,舌頭真長。碧兒自嘲地傾傾嘴角,摘下徑邊的一朵月季,“呵,磨合期。我任性呀,一開始和堡主處不來,吵個幾句就跑出來了,唉,真是太沒出息,然後又給他捉回去,還要給他生孩子,好醜哦!大人,你和夫人吵個嘴嗎?”她輕輕鬆鬆地把話題扔向童報國,這位知府大人今天怎麼象個長舌婦問些家長里短來了?
“啊,偶爾,偶爾!”童報國是典型的妻管炎,夫人一生氣,他就不敢開口了。“聽說堡主娶二夫人時,離和夫人成親的日子並不遠。”
碧兒心中“咯”了一下,臉上卻沒露出來,“這事有緣由的。堡主遇刺,二夫人挺身相救。堡主為報這份恩情,就把她娶回府中了。大人,你覺得二夫人是不是美若仙子?呵,是男人都會想娶她的,美人呀!”
童報國臉一紅,悻悻地笑笑,“本官老了,早就不做這些美夢了。二夫人是中原人氏?”
“大都城裡中原人很多呀,還有紅毛人呢,我見過。”碧兒避重就輕,兩人已走近湖岸,湖水在陽光下泛著金光,湖心,幾條漁船上,漁夫正張網打魚,湖水緩緩地衝擊著岸灘,激起微微的水花。“今天可以喝到鮮美的魚湯了。”碧兒看到有個漁夫收著魚網,網裡魚跳得歡騰。
童報國皺皺眉,伸手遮住刺眼的陽光,“夫人,那畫舫是?”畫舫靜靜泊在湖面上,君南兩手交插,頭髮沒有梳成男子髮髻,隨意束在後面,他專注地看著湖中央的漁船。
“那也是飛天堡的,想坐嗎?我有些暈船,今天風平浪靜的,我就捨命陪君子,陪大人游會湖吧!”碧兒很義氣地把裙擺提得高高,慢慢走向畫舫。童報國顫微微地跟在後面。
小木屋今天門關得實實的,連窗簾都拉著。
“君南!”碧兒拭著額頭的汗,喊道,“我們可以坐畫舫嗎?”
君南收回目光,禮貌地點下頭,做了個請上船的手勢。“夫人,本官看還是免了!”湖水晃呀晃的,童報國看著腳下也有些打飄,畏縮地退後兩步,“本官……不擅戲水。”
“這畫舫很安全的,就是你落水的話,這麼多漁夫在,一定能把你救上來的。”碧兒大眼滴溜溜轉著。
“不,本官就這樣賞賞湖景也不錯,夫人,你也下來,你站在上面,本官很緊張。”
碧兒游湖的興致剛起,看童知府因為緊張,身子都僵著,放棄地聳聳肩,“好吧!”她剛想下船,忽聽到湖心傳來一聲驚呼。
“快,快幫下忙,網好沉,一定是條大魚。”一個漁夫身子拼命往後仰著,奮力拖著水中的網。
其他漁夫見了,忙跑過去相幫。碧兒也跟著用力地把全身肌肉繃起,興奮地盯著那張快要起水的網。
網一點點出了水面,先露出的是一些綠色的水糙,看網中的體積,真的是條超大的魚,幾乎和人差不多大了,被水糙纏得滿滿的。
幾個漁夫終於把網拉上了船頭,趴下身,一點點撥開水糙。
“啊……”
碧兒聽到一聲連一聲的驚恐的叫聲,漁夫們突地往後退著,恐懼地跳向另外的漁船。
“你再說……我就掐死你……就這樣……”老鍋不知從哪裡跑了出來,對著湖面,掐著自己的脖子,又跳又叫。
二十九,無言獨上西樓(一)
二十九,無言獨上西樓(一)
“怎麼一回事?”童報國小心地站在離湖水一丈外的岸處,迎著陽光眯細了眼,漁夫們一個個驚恐萬狀的逃竄著,任小船在湖心飄蕩。
君南濃眉一挑,嘴角勾起一縷玩味的笑,“怕是捉到什麼怪魚了!”他兩手罩在嘴邊,做成一個喇叭,“喂,把船划過來,讓我們也瞧瞧是個什麼稀罕物!”
漁夫們看過來,岸邊有人,讓他們膽大了些,情緒似乎也穩定了,彼此推搡著,就是沒人敢跳上那條裝魚的小船。最後一個矮小精瘦的男人被推了上前,無奈跨上那條小船,顫微微地拿著船槁,緩緩的往岸邊撐來。
碧兒的第一個反應是哆嗦了下,她都有點被自己嚇著,輕咬著下唇,心隨著小船的靠近懸得越高,不知怎麼,她恍惚意識到好象又要發生什麼了。
精瘦的漁夫蒼白著臉,向君南扔下一根纜繩,君南拉住,系在岸邊的木樁上,船靠了岸。
“不是……魚!”漁夫怯怯地看著君南,抖得語都說不清楚。
確實,那不是魚!
沒有魚有那麼大,沒有魚會長雙腿,沒有魚有一頭長髮、穿粉色羅裙,沒有魚會被繩索緊縛著全身並綁上一塊大石……
岸邊的三人驚愕地瞪大了眼,碧兒胸口一陣難過,簡直想吐。
縱使這身子已經被湖水浸泡得浮腫不堪、發白髮青,面容變形,碧兒還是看出了她曾經是如何的絕麗,她應該有一雙顧盼生情的美目,應該有黃鶯婉轉、清脆的嗓音,如雲的秀髮、瑩白如玉的縴手,舉手投足之間都是風情、美韻。
自已有幸在穿越的那個晚上,為她驚艷過。
在大都的鬧區口,與她邂逅過。
在韓江流大婚的夜晚,愕然發現了她的住處。
無數個人向自己說起過她。
她有許多故事,不,確切地講她有許多韻事。
她在幾個月前,就應該睡在君家的祖墳中。
她還有一個非常清雅的姓和名------白蓮。
她還和自己有一個共同的丈夫------君問天,
飛天堡里的人全涌到了湖邊,衙役們在維持秩序,童報國慌亂得象沒頭的蒼蠅,到處亂轉,忤作托起白蓮的屍身,碧兒被人群擠到了林中,秀珠找到了她。
到處是人,到處是喧囂聲,陽光和目光都是刺眼的,她有點暈眩,也不知怎麼回的房間。
“夫人,夫人!”秀珠緊張地搖晃著一直發呆的碧兒,餵下她幾口參茶,碧兒的眼睛動了動。
“秀珠,你去湖邊看看,忤作的結論出來沒有?”她輕喃道,有些無力。
秀珠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把參茶往她面前挪了挪,這才跑了出去。
碧兒擰著眉,狠狠用指甲掐自己的手,凝望著庭院中的蘭花足足有五分鐘之久。
清醒,清醒,她命令自己。
很多事在一瞬間都聯繫起來了,但仍然有許多地方解釋不清。是君問天說謊了,還是白蓮欺騙了君問天?碧兒傾向於白蓮欺騙了君問天。潘念皓是不知情的,他只是跟在別人後面搖頭擺尾的一條狗。整件事是一個非常周密的、蓄謀很久的計劃,白蓮肯定不是死於那一天,她被拖雷設計換了棺,棺材裡的秋香是預先殺害的替代品。換棺時,糙原上颳起了大風,棺材怪異地被刮到了糙原中心的那塊湖邊,哲別帶走了她,她才講君問天這下應該高興了,從此後,世上就沒白蓮這個人。她去了大都。拖雷為什麼要費這麼多的周折帶走她?為了愛?為了美色?緋兒闖進過拖雷和她幽會,哲別才會對緋兒使美男計,也從而讓緋兒斷送了生命。碧兒覺得愛和美色都不是讓拖雷能這樣安排,拖雷不是性情中人,他冷血、陰沉、殘忍,這種男人不懂愛的,美色對他沒有用。為了別的?那的別的是什麼?費了那麼多周折把白蓮弄出去,應該好好保護不是嗎?在拖雷的眼皮底下,不可能有人能搶走白蓮的。她被綁著石塊,用水糙纏著扔進湖裡淹死,這樣的事,不可能有第二人,只有拖雷。殺白蓮的目的是什麼呢?她對拖雷沒用了,滅口?殺人可以用劍、用刀,為什麼一定要從大都跑到飛天堡溺死呢?多麻煩呀,還很冒險。思來想去,碧兒想到一個答案,那就是讓白蓮溺死在這湖中,還是為了栽髒君問天。
君問天把白蓮沉入湖底,然後殺害秋香假冒成白蓮。是他從湖邊把白蓮抱回飛天堡,是他說白蓮溺死,他親自裝棺封蓋、守靈,沒有任何人會想到死人是假的,也沒有人會仔細地去看死人的。一切天衣無fèng,君問天沒辦法為自己辯白,也沒有人為他作證,所有的一切對君問天都是不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