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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夫人筷子停在半空中,碧兒以為會聽到一聲怒吼。“好,給你買胭脂和水粉,還給扯一件綿緞做外襖,緋兒大了呀,該扮俏點,省也不能省了孩子的衣衫呀!”舒夫人眉眼彎彎的,一幅慈母相。

    她也大了呀,為什麼就沒人注意到呢?碧兒低頭看著自己皂色的外衫,青色的羅裙,羅裙里穿著打著補丁的夾褲,嘆了口氣,不必隆重說明,她自己也覺得自己象個中老年婦女。

    “謝謝娘親!”緋兒興奮得俏臉發光,喜滋滋地擁住舒夫人,撒著嬌,“緋兒以後一定要好好孝敬娘親和爹爹。”

    “我和你娘的下半輩子就指望你了,家中只要對付得過去,你想穿什麼買什麼和你娘說。”舒富貴放下筷子,滿口豪氣。

    碧兒眨眨眼,這位整天眼中充滿血絲的舒老爺話中意思可不可以這樣理解,她沒有撫養、孝敬他們的義務。不錯哦,這樣她也沒有壓力。

    “真的?”緋兒的聲音尖得刺耳。

    舒夫人還很務實,“是真的,但我們舒園的家境放在這兒,娘親會力所能及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你不要把希望寄予得過高。”

    “我有分寸的,娘!”緋兒示威地對碧兒一瞪眼,“看什麼,吃你的飯,吃完了我們還有事要做,就不能讓娘省省心。”

    碧兒聳下肩,放下碗,“我飽了,走吧!”她拎起包裹,很輕。“娘,這裡是什麼?”

    “能有什麼,就是替繡鋪繡的衣樣,我熬了幾夜才繡好的,不然明天舒園又要揭不開鍋了。”舒夫人難得有這樣幽怨的口氣,說著,瞟了眼身邊的舒老爺。

    舒老爺把臉埋在碗中,喝粥喝得唏溜溜作響。

    碧兒有點吃驚,這舒園原來是靠她這個胖得象肉球的娘親在撐著呀!

    去繡鋪的一路上,緋兒象個嬌小姐般,俏生生地前面扭著,與碧兒隔了五尺的距離,她提著包裹象個使喚丫頭,準確地講,象個使喚的老媽子跟在後面。碧兒的心情有點沉重,她是很少會想到家計這個詞的人。林書白先生和方宛青女士都屬於高薪一族,動不動還有些稿費進帳,家中一直過得很小康,她和林仁兄零花錢也都是給得很寬裕。她不算大富,可也不曾窮過。早飯桌上,舒夫人的話讓碧兒失神了。

    她對那位胖胖的,吼起來嚇人的娘親湧上了一些憐惜。那個賭鬼爹爹,說起來也是個男人,讓妻子靠繡活養家,臉上羞不羞呀!

    “舒二小姐,這是去哪呀?”大快朵頤飯莊的掌柜的正拉開店門,一抬眼,瞧見碧兒,樂了。

    “幫娘親送東西去繡鋪,掌柜的早啊!”這也算是個熟人,碧兒笑吟吟地招呼。

    “用過早膳了嗎?進來,我讓夥計給你煮點面?”掌柜的很熱心。

    “不了!以後吧!”碧兒笑著搖手,對上緋兒一雙震驚的目光。今兒真是怪了,這掌柜的居然和顏悅色和碧兒招呼,他可是有一雙很勢利的眼。“你什麼時候認識掌柜的了?”

    “快去,娘親在等銀子呢!”碧兒不搭理她,低頭加快了腳步。“痛,”她不小心,撞上了路人的胸膛。

    抬起頭,君問天冰冰冷冷的視線罩著她,眉擰著緊緊的,很是不悅。身邊的韓江流丰神俊朗,體貼地替她接下手中的包裹。被她的鞦韆架撞倒的君仰山也在,看到她,神情緊張地避到了另一邊。

    “對不起,君堡主,小妹她太莽撞了。”緋兒盈盈一萬福,禮貌到家。

    君問天看也不看緋兒一眼,修長的手指撣了撣袍袖,象是撣去什麼髒東西,雙手一背,越過她們,直直往前走去。

    “我去繡鋪。”碧兒毫不在意君問天的態度,也可以說是熟視無睹,他要是和她招呼,她才會嚇壞呢。她很俏皮地對韓江流眨下眼,拿回包裹,用唇語說,然後掉過頭,對著君問天的背影吐了下舌。

    “不要調皮。”韓江流寵溺地笑了笑,點點頭。

    緋兒脹紅了臉,呆立街旁,不願相信她今日怎麼成了那個被忽視的人。

    “夫君!”街邊綢莊突然傳出一聲嬌呼,正準備離開的三個男人都停下了腳步,轉過聲來,碧兒看到君問天的面容微微有些痙攣。

    一襲秋香式的明艷綢衫,施了脂粉,特別的白皙嬌媚,眉線勾得細細,眉尖略向彎,帶著三分笑,丰姿綽約地一亮相,一下就把眾人都罩住了。

    碧兒第一直覺,這個女人好媚哦,一雙鳳眼象會攝人魂魄。

    “敏,你怎麼在這裡?”君仰山手伸出來,愛憐地握住一雙放在胸前的柔荑。

    “快入冬了,妾身思量著該給夫君做幾件綢襖,這不,來綢莊看看面料。”朱敏嬌嘀嘀地對君仰山說,眼神卻有意無意瞟向君問天,兩人眼神一碰到,便立刻挪開,君問天的雙手悄然地握成了拳。

    碧兒眼滴溜溜轉著,君問天有點詭異哦!這個女人是君仰山的妻子,也就是他的堂嫂了,他幹嗎那麼僵硬?

    “那些讓府中的老媽子做就行了,何勞你操勞的。”君仰山不舍地替妻子拉好披在外面的短褸。“今日太陽艷,不要曬著了,早點回府歇著。我和問天去紅松林轉轉。”

    朱敏溫婉地點頭,優雅地轉過身,柔情如水看向君問天,“問天,我剛剛在綢莊看到一塊珠灰的料,很適合你,幫你也做件綢襖可好?”

    “不必了!多謝大嫂。”君問天象承受不住這樣的盛情,疏離地搖頭,神情越發不自然。

    “沒關係,既然你大嫂有這份心意,就做一件吧!”君仰山口中符合妻子,一雙犀利的眼卻眯細了,他抬手掩飾地摸摸鼻子,中指上一顆黑痣象落在鼻子上一塊黑泥。

    “飛天堡有的是仆傭,那點小事也做不了嗎?”君問天口氣有些冷漠,眼神冷了,僵了。

    朱敏難為情地臉一紅,“是嗎?我這點女紅確實也上不了台面。哦,這兩位小姐是誰呀?”她打岔似躲閃著目光,看到邊上還有兩人。

    “舒園舒員外家的兩位千金。”君仰山說。

    朱敏沒看碧兒,視線直接落到緋兒身上。“是舒大小姐嗎?”

    “是的,夫人。”終於她又能成了焦點了,緋兒激動得語音都顫抖了。

    “真是美麗啊,天生麗質,慧黠蘭心,聽說舒員外要把紅松林邊上那塊最好的糙地給你做陪嫁,不知是哪位公子之福呢,又得美人又得寶地。”朱敏笑得咯咯的,花枝亂顫。

    碧兒卻聽著她這話不象是和緋兒說的,而象是特地強調給別人聽的。

    “夫人真會拿緋兒開心,和夫人相比,我就象是綠葉襯紅花。”

    “好一張甜嘴。”朱敏捂著嘴,很是開心。“我看著你很是投緣,有空來我府上坐坐,夫君,你若認識什麼好人樣、好家境的公子,一定要先讓舒小姐先瞧瞧。”

    “知道了,回府吧,敏,風大,別凍著。”君仰山極疼愛夫人,忙不迭地答應,又對兩個使女嚷著,“路上照顧好夫人。”

    “是!”

    韓江流根本沒注意剛才的一切,他一直看著碧兒,碧兒表情很古怪,眉頭一下擰著,一下又喜笑顏開,一下又狀似思索,然後得意地傾傾嘴角,這種有著豐富表情的面容讓他越發的戀戀不捨。

    “江流,走嘍!”君問天一拍他的肩,他輕笑地收回目光。

    三個男人就象三道風景,在街人愛慕的目光下,走向街頭。

    “緋兒。”朱敏親親熱熱執起緋兒的手,“我越看你越是有緣人,說不定我們還有可能做家人呢!”

    “呃?”緋兒吃驚地眨下眼。

    “呵,來,綢莊剛從江南進了幾匹絹紡,花式都很好,我送你一塊做件衣衫。”

    “不,夫人,這可使不得。”緋兒還是曉得規矩的,和人家不生不熟,不敢收禮。

    “沒關係,又不是貴重的東西,我看你可愛,喜歡才送你的。來吧!”朱敏臉上親和,眼神卻不容拒絕,緋兒膽怯地低下眼帘,無奈地被她拉進綢莊。

    碧兒拎著包裹,不知是跟進去呢,還是在路邊等。正遲疑間,一扭頭,她笑了,綢莊旁邊的一個大的店鋪,上面掛著塊匾額,直書兩個大字“繡鋪”。

    十六,堡主夫人(上)

    十六,堡主夫人(上)

    “這麼多銀子?”舒夫人愕然地看著碧兒從包裹中掏出幾錠大銀,愣住了,這銀子可比平時的價錢多出一倍。“繡鋪掌柜的給錯了?”

    碧兒把包裹摺疊好,笑吟吟的歪著頭,“只有錯買哪有錯賣?我和他說我娘親的繡功這麼好,交貨又及時,上哪裡找這麼好的繡娘,而且我娘親那麼大把年紀,在燈下一針一線的繡出來,多不容易呀!現在外面什麼都漲價,這工錢當然也要漲了。呵,掌柜的大概嫌我煩,就順了我,把工錢漲了。娘親,你數數,不錯吧!”

    舒夫人眨巴眨巴眼,“你真的是碧兒嗎?”碧兒因為不是男孩,一出生就是個討人嫌,她為了生她,又傷了身體,穩婆說以後再也不能生了。看碧兒一眼都會讓她爹爹惱怒,都會讓他想起他永遠不可能有兒子這件傷心事,索性放蕩不堪,把好好的家境折騰成現在這幅窮酸樣。碧兒講話不討喜,動不動就闖禍。家裡的人沒人關心她的存在與否,只有當她闖了禍,大家才會注意,然後就嚴厲地懲罰她。

    可是,她發現碧兒這兩天突然象變了個人,禍闖得少了,那天在街上還體貼地扶著她走路,今天居然還知道討價還價。

    “當然是呀,你看這一頭捲髮錯不了吧!”碧兒嬉笑著圈住她胖胖的腰身,天,兩隻手臂竟然圈不下,她撒嬌地伏在舒夫人懷前,“娘親,你累不累,我幫你按摩,總低頭繡東西,脖頸一定很酸的。”

    舒夫人真的一時承受不住碧兒這麼多的改變,她怕癢似地讓開,“我不酸,不酸。碧兒,你沒發熱吧!”

    “沒有,我好著呢!”

    舒夫人不相信地打量了她幾眼,狐疑地把銀子收好。

    “娘親,以前呢,是我不乖,不知道娘親持家辛苦,以後,我會少闖禍,多幫娘親做家事,不會再讓娘親生氣。”碧兒一眼就看出了舒夫人的疑惑。

    “乖最好了。”舒夫人心裡有點酸酸的,碧兒長這麼大,第一次和她說這麼體貼的話,她不覺感到有些歉疚,平時對碧兒的疼愛太少。生男生女,怎麼能怪孩子呢?想到這些,看著碧兒的眼光越發柔了。“緋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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