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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嘴,快閉嘴!”沈媽急得直跺腳,“二小姐,你確實摔壞了腦子,盡說胡話。這些話在我面前講沒事,千萬不能和別人說啊!”
碧兒嘟著嘴,悶悶地點了點頭。
“沈媽,快看茶,來客人了。”門外,突然傳來舒夫人大嗓門的吼聲。
“來了,來了!”沈媽忙打開門應道。
“誰來了?”碧兒走出廚房,探頭望去。客廳中坐著的那個瘦得尖嘴猴腮似的眼睛血紅血紅象熬了幾夜的中年男人是舒碧兒的爹-------舒老爺吧,緋兒的眼睛象他,勢利得很。他坐在主人位上,身邊坐著胖胖的舒夫人,真是絕配,兩個人要是出去說相聲,不用開口,光站著就很逗,
對面客人座上是個三十多歲的穿錦袍的俊雅男子,蓄著短須,眼神很犀利,但他用溫和的笑意掩飾住了。這個男子眉宇間和飛天堡的君問天有點相似,但君問天俊美得不象人類。
沈好端著茶盤,小心地邁過門檻,瞟了下客廳,壓低嗓音說:“是飛天堡的君大少。”
“君問天的哥哥?”
“是君堡主的堂哥君仰山,一定又是為那塊地來的。”沈媽搖了搖頭,走向客廳。
“聽不懂。”碧兒不悅地嘀咕,看到園子裡吊著個鞦韆,試了試繩索,還算牢固,一屁股坐上去,晃悠悠地盪上空中,午後的陽光把她的影子拉長,一會在廳中,一會在廳外。
客廳中喝茶的人就覺著廳中的光線一會兒暗一會兒明。
“那位就是傳說中的二小姐吧!”君仰山看著半空中飛揚的捲髮,笑問。
舒老爺舒富貴長長地嘆了口氣,“唉,家門不幸,生此禍女,不談不談。君大少,你今天光臨寒舍有何見教呀?”
君仰山抿了口茶,溫雅含笑,“舒老爺是個明白人,仰山三番五次來府上,沒別的事,還是紅松山向陽的那塊糙地。那塊地荒了好幾年了,不如賣給飛天堡吧!你開個價,多少我們好商量。”
舒富貴和夫人對視一眼,很有深意地笑了笑,“我還是老話,不賣!”
“舒老爺,你是怕價錢不合適?放心,我二弟說過了,一定不會讓舒老爺失望的。舒園日子也不算富裕,這塊地要是賣給飛天堡,至少可以讓舒園享福個兩三年。”
“那兩三年以後呢?”舒老爺撫撫頷下灰白的鬍鬚,“這塊地,是荒了好幾年,可不管怎麼樣,那是塊風水寶地,背依紅松林,旁靠玉湖,面朝太陽。光線好,水氣足,地肥沃,養馬,馬壯,養羊,羊肥,種穀子,穀子又實又足。不止是飛天堡想要那塊地,要的人多得去,開的價高得驚人,我都沒答應。”
君仰山納悶了,“舒老爺,這就怪了,你又知道這塊地的價值,卻讓它荒著,你到底想拿這塊地發揮什麼作用?”
舒夫人接過話,“舒園已經一撅不振,那塊地是現在唯一的家產,我們是準備把它留給我家緋兒作陪嫁的。”她意味深長地傾傾嘴角,一臉胖肉顫顫的。
君仰山瞭然地一笑,“舒老爺,舒大小姐美若天仙,又有這麼大份的陪嫁,那你對未來的女婿要求和聘禮一定不會低嘍!”
“呵,女婿嗎,有頭有面的就行,年紀不限,長相不問,原配還是填房都可以,聘禮呢,”他看看夫人,兩人會心一笑,“就是當我和夫人是親生父母,養老送終,一輩子吃香的穿綢的,有樂的有玩的。”
“呵呵,這要求真不高。”君仰山眯了眼,似笑非笑,“仰山還有事,先告辭。”
“君大少慢走,請代問君堡主好!”舒富貴夫婦起身送客。
君仰山走下台階,同行的家僕拉過馬,他剛想躍身上馬,“啊!”他先是聽到一聲驚叫,接著聽到“啪”地一聲,眼前閃過一個黑影,還沒等他看清是什麼,就感到額頭上被什麼重物重擊了一下,他抬手去捂,身後的馬一聲驚嘶,馬蹄一抬,他一下就飛出了十幾步外,疼得他趴在地上動都動不了。
半空中,鞦韆架傾斜著,半邊繩索不見了。
“君大少,你沒事吧!”舒富貴一張臉都嚇白了,慌不迭地上前去扶。
“碧兒!”舒夫人兩手插腰,兩眼朝天,鼻孔中冒著白氣,瞪著坐在地上嘶牙咧嘴、揉著屁股的碧兒,一聲狂吼衝上前去,“你又闖禍了。”
“娘親,娘親!”碧兒顧不得疼,雙手舉過頭頂,“我不是故意的,是……那個鞦韆繩索不結實,它……突然斷了,坐板收不住,碰到了那位……”
“還敢說,還敢說!”舒夫人的巨掌眼看就要落下來,碧兒尖叫著在園子裡奔跑,一會兒花叢邊,一會兒大樹後,她抖著兩條胖腿在後面追。
君仰山咬著牙,扶著舒富貴站起身,感到身子每一處都是火火的痛。“罷了,讓夫人別打二小姐了,她不是存心的。”他忍著痛,無奈地苦笑,這二小姐可真是名不虛傳的禍害精。
“不,教訓下是應該的。君大少,你進屋躺下歇會再走?”舒富貴狠瞅了幾眼碧兒,陪著笑小心地問。
“呵,還是免了,免了。”君仰山一拐一拐地走向馬,不顧疼痛,倒抽著涼氣躍上馬,快快地跑出舒園。
這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十,舒家有隻闖禍精(下)
十,舒家有隻闖禍精(下)
“唉,你呀……”沈媽無奈地握住碧兒的手,拿出一瓶聞著辛辣辣的什麼藥,替她抹在手背上,夫人下手真重,幾下就把二小姐的手臂打得青紫一片。
“我又不是故意的,誰知道那繩索要斷,誰知道那個什麼君大少正好從那裡經過,我也摔得不清,她問都沒問一聲,撲上來就打我。”碧兒拭著淚,黑白分明的眼瞳里儘是委屈。
“二小姐,你真的不該生在舒家。”沈媽心疼地放下她的衣袖,用毛巾沾了水替她擦了一把臉。“老爺和夫人打算好了,紅松山那塊地給大小姐做陪嫁,日後一定能嫁個好人家,他們也會跟著享福,你呢?唉,一定是隨便塞給哪一家,只怕是從茅坑又跳到火坑。”
“什麼意思?我要嫁人了嗎?”好奇心突起,碧兒連淚都忘了流。
“你都十七了,一兩年還不嫁人。”沈媽嘀咕著,搖搖頭,“但是,二小姐,你也不要擔心,不管你嫁到哪,我都會跟過去侍候你的。”
“沈媽,你真好!沒有你,我怎麼活下去呀?”碧兒真心地環抱住沈媽,發自心肺地說。
“好了,去繡花去,我還有一堆事做呢!專心點,不要把絲線扯得到處都是,夫人會罵的。”
“繡花?”碧兒眼瞪得溜圓,她連扭扣都沒釘過,繡花這種高難度的工藝,不是要她的命嗎?
“嗯,回房去,我幫你把繡匾已經繃好了,樣子也畫了,你照著繡,別著急。”
“呵,”碧兒深不可測地笑笑,圈住沈媽的脖子,乖巧又體貼,“沈媽,要不我們換工,打掃、鋤糙、洗衣,我替你做,這繡花,你來,好不好?”
“二小姐!”沈媽音量突地提高了,“你不小了,該學點女紅,不要總這樣懶,以後給相公、孩子fèng個衫子、做雙鞋,你都得請別人呀?”
“我……嫁個有錢人,那些事自然不必親自動手。”碧兒挺起胸膛,很豪氣地昂著頭。
沈媽氣得沒話,“去,去,回你房去。二小姐,不怕惹你傷心,你現在名聲很響,稍有點家產的人家是不敢娶你的。”
“那我嫁個富甲天下的。”
“好,好,帶著我去享福,小祖宗,你好好地回房去坐著,不要再闖禍了。”沈媽推著她,跨過一個圓形的小院門,殘窗破柱間,有一間稍為齊整的廂房,推門,把她扔了進去,沈媽“啪”一聲帶上了門。
不意外了,這是她的閨房,寒酸得讓人磣牙,沒有電視裡見過的香案、桌几、古琴,燭台、錦幔、牙床,簡簡單單的,全是一,一張舊床、一張舊桌、舊椅、一張舊櫃,連盆花也沒有,旅舍差不多,空擔了閨房這麼誘惑人的名。舊櫃裡放著四季的衣服,沒幾件,顏色都非常可怕,土黃、絳紫、皂、青,她懷疑這些有可能是她那個胖娘親嫌小的,不然怎麼可能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子穿這種顏色呢?
碧兒一屁股坐在床上,眉緊緊擰著。好了,關於她穿越過來後的新身世已經全部揭曉-------破落地主家不受歡迎的二小姐,被父母視作眼中釘,被外人看作瘟神、禍害精,唯一關心她的是一個沒權沒勢的女傭沈媽。
碧兒拍拍額頭,情況不樂觀呀,要想改善有點難度。舒家好象吃了上餐沒下餐的,溫飽都成問題,她是默默接受這一切,還是想個辦法逃走呢?
最好是能穿越回二十一世紀。只要能回,以後不管發生什麼稀奇的事,她都不會多瞧一眼。現在,說句話等於沒說。
不能回二十一世紀,她留下怎麼辦呢?聽沈媽的口氣,她的將來不錦繡。想想,她能幹什麼?
教書?她對韓江流說過,她是不會誤人子弟,可是她突然露出滿腹才華會把她的爹娘嚇瘋的,到時候,她也沒好果子吃。
去餐館洗盤子?出國讀書的人通常是靠這一招活下來的,可是舒家雖然破落了,但那張臉面還掛著,丟不起那個臉的。
女扮男裝,上京趕考,中個狀元,做個什麼官?這個法子很刺激,但也非常危險,她不熟悉現在的科考機制,萬一中了,暴露了身份,就身首分家了,而且她這一頭的捲髮也藏不住。
碧兒覺得她可能很適合租個攤位去算卦,只算蒙古國有多少年的強盛,成吉思汗什麼時候去世,元朝何時成立,與西夏的戰爭勝算多少,哪裡適合元朝定都……她保證算得很準,歷史上白紙黑字,寫得清楚呢!可沈媽說那樣子,她會綁起來用火烤死。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碧兒想破頭,也沒蹦出個主意。一抬頭,瞅見桌上有個圓圓的用竹子繃著的白絹,上面用白線淺淺繡了個牡丹花的樣子,各色絲線放在一邊,她伸手拿過來,把玩著,這大概就是沈媽口中的繡匾了。
稍微有點近視的清眸,連針都找不著,她還繡花?找著了也不會,花繡她差不多。
黃昏的餘暉從西窗中穿進來,一室的淒涼。
碧兒開了門,信步走出去,對著西天,默默地想著她在二十一世紀的家人。他們發現她不見了,不知會急成什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