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窩闊台被她說得心動萬分,仿佛已經看到那天登基的情形,搓了搓掌,揚眉看向她,“到那一天,小王封你為大妃。”
又來了,碧兒疲憊地閉上眼,“王爺,你若封我為大妃,你的大汗就被你玩完了。那個大汗之位不是牢牢綁在你身上拿不下來的,那些個王爺隨時、有機會都在準備推你下台。”
窩闊台黯然地把她的手放在唇邊,默默地吻了又吻。他知道他這些天都是自欺欺人的裝開心,假裝已經得到了她,她也真的屬於自己,但是,她終究是他偷來的一個夢。“我真的不想從夢裡醒來!”
碧兒有些吃驚他語氣中的悲痛,窩闊台原來是清醒的,耶律楚材輕輕地吐了口氣。
“我知道不能寵你幾天,只是偶然做做夢。那天在街上遇到你,不知怎麼被四王弟碰到,他當晚就讓人君府送信,幸好被我的人攔下,你的行蹤才沒有透露。我到先生的院中,遠遠地總有人跟著。他們都在等著我出事,我要小心又小心。可是,碧兒,上天把你送到我的面前,我也要當作視而不見嗎?”窩闊台苦笑地傾傾嘴角,“做大汗的兒子並不輕鬆,娶什麼樣的王妃,納什麼樣的側妃,就要聽大汗的,必須是對蒙古有利的。我有一個正妃、五個側妃,可是她們都不是我想娶的。在我年少時,我曾喜歡過一個宮女,可是沒幾天,她卻突然消失了,後來在護城河中發現了她的屍體。我知道是誰做的,以後我就不貪求那些個情情愛愛了,專注於怎樣做一個讓大汗滿意的兒子。碧兒,你……的出現,突然讓我的心泛起了波瀾。在飛天堡遇到你的那一刻,我就……心動了,可是我不想做一個象四王弟那種不折手段的人,但我又很佩服他的勇氣、霸氣,對喜歡的一切,一定要為我獨有。我似乎太理智了,有些事考慮得太多,反而束縛了自己,那樣子好嗎?”
這是真實的窩闊台嗎?他城府極深,很少流露於形色,溫和的笑容給人謙遜寬厚之感,但那只是他的面具,他不得罪任何人,大臣是,兄弟們也是,不計較得失,為人低調,能吃苦,可是大臣們都怯他三分,兄弟們更是對他防了又防,誰也不知道他暖陽般的笑容下到底是張什麼臉。看似老天非常褊袒他,眾王子為爭儲君之位,斗得頭破血流,而他卻早早把耶律楚材納在自己身邊。有了耶律楚材,通往大汗之位就是一路平坦了,事實證明就是如此。那次在王府吃飯,他試探君問天,被碧兒識破。碧兒小小的計謀又被他識破,但他沒有點明,不得不承認,這個人實在是有點三拳兩腳的。他幾次三番地向碧兒表白,今天又講得這麼感天動地的,他到底想幹嗎?碧兒揉揉額角,想不通了,只得不時的瞟向耶律楚材,向他求救,而耶律楚材自在地品茶,象沒聽見。
沒辦法,只有自救了,碧兒清咳幾聲,“三王爺,如果人人都是憑性情做事,那這世道不知會亂成什麼樣呢?人與動物的區別,就是人有理智,有自控能力,而動物沒有。愛情很重要,但不是人生的全部。象三王爺出身帝王之家,這種顯著的身份,註定就不能享受常人那樣的兒女情長,不然你就不叫三王爺了。灰姑娘與王子,那是童話,不能當真,世上哪有麻雀變鳳凰的事?門當戶對的結合,過著才不會心累。因為小王爺過人的理智,成吉思汗成把蒙古的重任交給你呀。三王爺,娶一個你愛的人是幸福,但也辛苦,可是娶一個愛你的人,你就全部是幸福,不會患得串失,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呵呵,王爺以後會有許多許多美女全心全意愛著你,你會幸福到冒泡。我,能讓王爺如此看重,有些受寵若驚。我是王爺在錯誤的時刻遇到的一個錯誤的人,註定是擦肩而過。不過,也是一個美麗的故事,讓我很有虛榮感。”哇,說得嘴酸,她對愛情的理解很淺,講這麼一大通,還真有點難為自已,汗顏,大半是照搬別人的哲言。
不止是窩闊台,就連耶律楚材也是瞠目結舌,很沒形象的嘴半張瞪著碧兒,她講的有一大半,他們是平生第一次聽說,不過意思約莫猜測得出來。
“錯誤的時刻遇見的錯誤的人,那肯定無緣?”窩闊台蹙著眉,深情地抓住碧兒的手。
“對,錯誤的時刻是正逢三王爺選舉大汗之位時,錯誤的人是我已是別人之妻,早一時晚一時都會有可能牽手,可現在不行,命中注定。”碧兒講得頭頭是道,連自己都有些感動了。“三王爺,但碧兒不管在哪裡,都會關注你,也會記著你的。做個好大汗!”
“王爺,你聽見堡主夫人的話嗎?能有這樣一位紅顏知已,你還不知足嗎?”耶律楚材輕嘆一聲,“我活了這麼久,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幸運。”
“現在我只有知足了,小丫頭。等我登基之後,如果你再象這樣被我撿到,那個時刻一定就對了,任何人都不會阻止得了我。做了大汗,都不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那誰還要那個位置?”這話音量很輕,可是卻非常有力。碧兒不禁打了個冷顫。
“還冷啊!你昏睡的那三日,可把我急壞了。千萬不要再生病了,這幾天瘦了許多。一定要好好地用膳,多吃點。今天我給你帶來了幾隻山雞,煲湯很補人的,冬天喝最好!”窩闊台用指背輕撫著碧兒稍有些蒼白的面容,目光溫柔如水。
“呵,碧兒記下了。”碧兒笑得乾乾的,“三王爺,今天不上朝嗎?”
“當然要上,先過來看看你,不然這一天的心都不得安寧。”容闊台不舍地站起身,抬頭看看天,“我該走了,先生一起走嗎?”
“王爺先走一步,我還要交待家僕一些事,隨後就到。”耶律楚材說道。
“乖,我晚朝結束再來看你,好好吃飯,不要吹太多的風。”容闊台俯下身,啄了下碧兒冰涼的手,愉悅地走出小院。
碧兒和耶律楚材都沉默著,許久,碧兒說道:“老先生,似乎你要儘快把我送走了,不然我好象要成禍國紅顏了。”雖沒那個傾城的貌,但是禍害的層度不會太小。
“我也有此意,碧兒姑娘,就明晚吧!”耶律楚材輕輕說。
四十五,無風一縷痕(下)
四十五,無風一縷痕(下)
是夜,四王府,書房,明亮的宮燈下,拖雷正在盤查大王子蒙哥和小王子忽必烈的功課,蒙哥摸摸頭,臉通紅,和幾個侍衛打了兩天獵,早把爹爹布置的功課扔到腦後了,張口結舌,一句也回答不出關於三十六計中前幾計的典故。忽必烈不僅有問必答,而且還會發揮、大談自己的理解,拖雷眼中露出滿意之色。
“蒙哥,你看弟弟比你小那麼多,卻這麼懂事。你作為長兄,就不能做個好榜樣嗎?”拖雷有些恨鐵不成綱似的看著長子。
“爹爹教訓得是,蒙哥記下了。”
“真正的勇士,不是有一身蠻力,還要有智慧。漢人的書一定要好好讀讀。”
忽必烈驚訝地看著父親,這話和碧兒姐姐講的很象,說起來,都很久沒去君府了,姐姐的故事有趣又有道理,讓人觸動很大。“爹爹,我明日想去趟君府。”他向拖雷請求道。
“不必去了,堡主夫人不在府中。”拖雷怎會不懂小兒子的心思。
“姐姐去哪了?”忽必烈一急,忘了改稱呼。
蒙古掩嘴偷樂,“你喊她姐姐?”
忽必烈紅著臉低下了頭。
“好好溫書、練功,這些事小孩子不要過問,回房去吧,我聽見哲別將軍好象來了。”
院子裡響起重重的腳步聲,果然,哲別在外面朗聲說道:“四王爺,某將來了!”
“進來吧!”拖雷揮手讓兩位小王子退下,哲別帶著一身冷氣跨進房內,燭火微微晃了晃。
“有什麼消息嗎?”拖雷擰眉,威嚴地問道。
“君府一點動靜都沒有,咱們的人在三王府中細細搜了個遍,沒有看到堡主夫人的蹤影。四王爺,會不會回飛天堡了?”哲別抬手稟道。
“你我明明看到她是上了三王府的馬車,難道有人給窩闊台通風報信,他把她藏起來了?”拖雷犀利的目光掃了眼哲別,哲別平靜地對視著他,“四王爺,堡主夫人對三王爺應該沒什麼用吧?”
“那個女人不是普通女人,窩闊台估計是有點對她動心了,他對美色沒什麼興趣,可是卻不會放過一個他認為的人才,”拖雷冷笑,“我就是想看到君問天得知他夫人被別的男人搶走,會是什麼表情?依他的性情,必然會讓蒙古掀個底朝天,那樣我們就可以坐山觀虎鬥,耶律楚材為窩闊台在貴族們面前說了那麼多好話,就全部是放屁了,我就不信那個大汗之位非得窩闊台坐不可。我監國二年,蒙古穩定、強盛,怎麼說也應該是我繼位,真是沒有天理。”
哲別咬了咬唇,沒有作聲。
“一定不要不放過一絲痕跡,繼續盯著三王府和君府,那女人肯定沒有出大都。”
“哲別明白。”
“白夫人那邊現在還鬧嗎?讓她太平點,別惹小王心煩。她想要的,小王會給的。”
“白夫人冰雪聰明,會明白這些的,現在是非常時期。”
“哼,她真的冰雪聰明就好了,不過,她還有些作用,不然,小王……哲別將軍,飛天鎮上還有一位舒小姐,你好象應該讓她閉閉嘴,她對你用情可不淺哦!”哲別陰陰地挑眉,看著哲別。“你隨我多年,可不要讓我失望呀!”
哲別點頭,“四王爺放心,哲別會處理好的。四王爺對哲別的知遇之恩,哲別一直銘記五內。”
拖雷傾傾嘴角,臉上卻無笑意,“小王希望你言行真的一致。”
哲別抬起眼,微微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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撫摸著衣櫃中一件件錦襖、羅裙,都是碧兒穿過的,似乎還留有碧兒的氣息,君問天悵然地閉上眼,想起成親第二天,她歪著頭,俏皮地挽著他的手臂,親親熱熱地依著他,喊他夫君,那一刻,他有一種巨大的幸福感。她不是一個愛計較的女子,不管他對她發多大的火,甚至有次還差點失手掐死她,她再見面,還是一幅笑眯眯的樣子。從什麼時候起,他已經習慣身邊有她了,惹他笑也好,惹他生氣也好,象只小狐狸和他談判也好,他都喜歡著。
十天了,小闖禍精離開他整整十天了。他失魂落魄,憔悴,茶飯不思,滿心滿眼都是她,象一個沒用的多情男人,一天沒有她的消息,他就象失去了全部氣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