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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估計差不多了,碧兒才悠閒地邁開蓮步,拎著裙擺,先是大笑兩聲,嬌媚地送給他幾個飛吻,然後才細聲細氣地喊道:“來人呀,來人呀,表少爺落水了。”

    蚊子哼哼,悠哉飄遠。

    箱箱籠籠,大大小小的包裹,悉數搬上馬車,君問天穿了件灰色的狐裘,不耐煩地看著通往內堂的門,碧兒一掀簾進來,他擰著的眉才舒展了一點。“夫人,就等你了。”繡珠過來塞給碧兒一個手爐,又替她披上風褸,“一路順風,夫人!”

    “你不一起走嗎?”碧兒問。

    “君府里有其他丫頭侍候夫人,我留在飛天堡等夫人回來。”繡珠偷瞄下君問天,低聲說。

    “哦,那好吧!夫君,我們要出發了嗎?”

    君問天沒有作聲,而是走過來,攬住她的腰,她很配合地依偎,還仰臉露出一縷甜美的笑容。

    到上車時,她突然怔了一下,回過頭,對著送行的一群家僕和丫頭,還有快要被風吹走的趙管家,“那個,那個表少爺掉水裡了,你們剛剛都跑哪了,我喊了半天都沒人應一聲,這辰光也不知有沒凍死?”她很不放心地蹙著眉。

    所有的人眼瞪得溜圓,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夫人,你……記得是哪座庭院嗎?”趙管家臉白得象雪一般,壓制著慌亂,問。

    碧兒眨巴眨巴眼,思索了好一會,痛苦地搖搖頭,“我記不太清楚了,唉,飛天堡就那麼大,找去吧!夫君,我們上路!”她親親熱熱的挽著君問天的胳膊,鑽入車中,“哇,好暖和哦,夫君,你真好,有毛毯呢!”

    飛天堡不大嗎?趙管家欲哭無淚,顧不上禮節,不等君問天離開,率著眾家僕蜂擁衝進飛天堡。

    君問天深邃地看著碧兒,嘴角掠過意味深長的驚異。

    車內不僅鋪上了厚厚的毛氈,還多了毛毯、袖籠,邊上擱著蜜餞、糕點,還有捂在棉被中裝在牛皮袋裡的水,窗格上擺了本書。

    碧兒摸摸這個,摸摸那個,眉眼笑得彎彎的,“這樣子遠行,有吃有喝,還能賞雪,再遠我也情願。君問天,我們傍晚能到大都嗎?”

    “我怎麼覺得你是故意的?”對她,他不旁敲側擊,直接進入正題。

    “潘念皓那件事?”她揚揚新月眉,美麗的小下巴翹得高高的,“當然是……無意的。我和潘公子又無仇又無怨,雖說他臉皮厚厚,賴在飛天堡讓我很討厭,可飛天堡是你的,你能容我也就能容,而且白夫人剛過世,她的表兄,我怎麼也得……讓著點呀,不然人家會說我不懂事。”

    他怎麼看怎麼都覺得她眉里眼裡都是藏不住的得意呢?

    微閉下眼,他不追究了,凍得人又不是他,就讓潘念皓在水裡舒服地呆著吧!拿起一邊的毛毯,替她蓋在膝上,又替她戴上袖籠,她暖得眉飛色舞,也沒想著拒絕。“那個,把書遞給我。”她理所當然地差使他。

    她從袖籠中探出手指,翻開書頁,看他仍深究地盯著她,有點不自在。“一起來看吧!不懂的,可以問我。”她欲把他的視線轉移到書上,往他身邊挪了挪。這景象讓她想起《紅樓夢》中寶黛讀《西廂記》,她是林妹妹,他卻不是寶哥哥,所以沒那種美感,反到有些彆扭。

    君問天默不作聲緊抿著嘴,雪光瀉進一車的銀白,她的俏皮、清麗全部收入眼底,然後才眷戀地把光移向她手中的書。

    “《花間集》?”她掃了一眼書目,讓繡珠拿本書,怎麼挑了這本呢?這書是中國最早的詞選集,內容多寫男女艷情,這……兩人同處一室,看色情小說,不會燃起什麼大火吧!

    “翻呀!”君問天催促道。

    “哦,哦……”她無奈隨手翻開一頁,“黃昏慵別,炷沉香,熏繡被,翠帷同歇。醉並鴛鴦雙枕,暖偎春雪。語丁寧,情委曲,論心正切。夜深、窗透數條斜月。天,這詩寫得真爛,哪有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那種氣邁,也沒有人生得意須盡歡、千金散盡還復來的豪慡,不看,不看。”jì女與恩客燃香、暖被,共度纏綿之夜,竊竊私語,太迷情了,不敢深敲,她胡亂把書扔在一邊,一臉正兒巴經。

    “說說看,這詩爛在哪裡?”君問天閒閒地撿起書,似笑非笑地問。

    俏臉突地一紅,“就是……就是不入我眼,告訴你,我品味很高的,從來只看名著,這種不入流的集子,我不屑看。”

    “哦……”君問天拉長了語調,“怎麼辦,我蠻喜歡這集子的。金絲帳暖牙床穩,懷香方寸,輕顰輕笑,汗珠微透,柳沾花潤。雲鬢斜墜,春應未已,不勝嬌困。半欹犀枕,亂纏珠被,轉差人問。碧兒,我不懂這首,你給我講講這講的是什麼呀?”

    她瞪他,瞪他,直把自己的臉瞪到腮紅遍布,渾身滾燙又不安。要死人了,這個好色的吸血鬼讀的是五代馮延已著名的“艷詞”《賀聖朝》,描寫的是男歡女愛時女性的嬌懶。讀大學時,在飯堂,曾聽中文系的男生對著某個美女大聲吟誦過。

    “你也不懂嗎?哦,我好象有些明白了,我講給你聽,如何?”他一本正經地挑挑俊眉。

    “你要是敢說半個字,我……把書給撕了。”她咬牙切齒地一字一句地說。

    “撕了再買唄!難得我家夫人博學多才,這些小錢還是應該花的。”君問天涼涼地說著,眼中卻掩飾不住挪諭笑意,還有更多的新奇。

    文人雅客好紅袖添香夜讀書,原來是這般情趣呀!

    十八,誰共一片春愁(中)

    十八,誰共一片春愁(中)

    “碧兒,咱們到家了。”誰在她耳邊溫柔低語,是韓江流嗎?

    碧兒緩緩睜開眼,猛然一怔,君問天小心地攬著她靠在他的胸前,兩個人合蓋一條毛毯,看起來好親昵。

    她記得她和君問天氣惱著,賭氣把臉別向別處,氣著,氣著,馬車顛簸著,不小心讓瞌睡蟲悄悄進占,她漸漸由恍惚陷入了深眠……

    “我壓痛你了嗎?”她羞得恨不能鑽地下去,面紅耳赤地坐起,聽到君問天抽氣聲,再看看扭曲的面容,想必抱了她太久,把他的腿都壓麻了,這下更是無地自容。

    “沒關係,一會就好了。”君問天伸長雙腿,動動手臂。

    “我幫你!”她抱歉地俯下身,替他輕輕按摩著,搞不清是不是自己主動爬到他懷中的?要是那樣,君問天會不會以為她在投懷送抱?天,糗大了,越想臉越燙,連抬眼看他的勇氣都沒了。

    君問天不覺得碧兒這樣子按摩對他麻木的雙腿有任何好處,柔軟的十指在他的大腿上上上下下捏個不停,他臉部的肌肉痙攣地抖動,開了幾次口都沒說出話來,必須咬著唇才控制住把她再次摟在懷中的衝動。這個怪丫頭,是小瞧了自己對他的影響呢,還是真把他當成了聖人?雖說是協議夫妻,可也是夫妻,他一點都不介意把這變成事實,如果她願意的話。

    “不要再繼續了。”他終於粗嘎地吼出了聲,忍受不了她那種象輕撫似的按摩。

    “哦,你動給我看看,能站起來嗎?”碧兒瞪著大眼,關心地盯著他的腿,身子仍俯在他面前。

    “少爺,少奶奶,一路辛苦啦!”轎簾一掀,白一漢伸進頭來,一看兩人的相依相偎,慌的放下轎簾,一張臉通紅。

    “怎麼了?”君府總管君榮光不解地問。

    話音剛落,轎簾一晃,君問天撣撣長袍,先行跳下了車,然後轉過身,挽住恰巧羞得一張臉紅撲撲的碧兒。

    “歡迎少奶奶回府,我是君家總管君榮光。”碧兒看到一個五十來歲的高瘦老人,以恭立姿態向她施禮,一雙精光湛然的眼上上下下打量著她。

    君問天最信任的助手白一漢也在,憨厚的臉上表情怪怪的。

    碧兒盈盈對二人萬福,毫不扭捏地隨君問天跨進君府。

    天已經傍黑了,君府前掛上一長串的燈籠,門口立著兩個大石獅,一看就是大富之家。君府的規模比舒園大了三倍以上,亭台樓閣、假山、流水、花園,完全是江南溫婉雅致的風格。雖然只一天的路程,但到底是處於都城之內,君府比飛天堡暖和多了,風也覺著小了許多。雪,已經停了。

    “一漢,我們明天聊生意上的事,今天你先忙去吧!我要帶少奶奶見夫人。君總管,可以通知廚房開始上菜了,我和少奶奶這一天都沒吃熱食,多來點湯汁之類的吧!”一進君府,兩個人的稱呼也變了。

    白一漢點點頭,對碧兒憨憨一笑,轉身離開了,兩人隨著總管走進一間寬大、雅致的廂房,碧兒瞧著屋內每一件陳設物都象是價值不菲,家俱也象是雕花複雜的紅木,衣櫃則是樟木的,嗅嗅鼻子,就能聞到一縷縷清香。紗簾緊密、飄曳,一看就是質地精良,牙床上的錦被,更是繡工精湛,一張古雅的屏風放在床前,巧秒地遮住外面的視線,留下一個任人想像的空間。

    一個丫環上前替二人解開風褸和斗蓬,打來洗臉水,侍候兩人梳洗完畢,又換好衣服,這才退了出去,君問天握住碧兒的手,溫和地說:“一會兒見了我娘親,要下跪敬媳婦茶。”

    碧兒心中其實是一肚子的疑問,照理說獨生兒子成親,多少親戚都能從大都趕過去,為什麼婆婆婆大人反到缺席呢?腿腳不便,有馬車呀,讓人抬也可以,君家有的是傭僕。“要叩幾個頭?”

    “你跟著我就行了。”

    “也要裝得很恩愛?”

    “當然,不然我娘親會傷心的,她……”君問天欲言又止,笑了笑。

    “沒事,我會完成任務的。”她拍拍胸膛。由著他攬住腰往外頭走去。每個拱門和迴廊處都掛滿了燈籠,讓人一點都感覺不到黑暗,碧兒被一路的亭閣弄花了眼,目不暇接的瀏覽每一處精雕玉琢;雖說是人工造景,到底也巧奪天工得讓人無從挑剔。

    步入正廳,裡頭早站了一大票人。碧兒驚奇的是君問天回到君府,身上那種陰魅詭異不見了,整個人輕鬆、隨和。君府里也沒飛天堡那種古怪和神秘。

    沒給她適應的時間,君問天已經摟著他站在廳堂中央-------正對著一張曾經美麗出色的臉,在四十來歲時仍存風韻,以及更多的優雅,還有一股悍然的疏離。

    “碧兒,這位就是娘親。”

    傭人端上一個茶盤,上頭有一杯熱茶。碧兒在君問天的暗示下,低著頭,輕移蓮步福身在王夫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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