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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大姐:“性別……啥障礙?反正這小伙子從小就是被當成女孩養的。他爸媽買的小裙子總要有人穿, 幼兒園那會兒張揚成天穿得粉粉嫩嫩去上學,他長得也水水靈靈的,看上去就和小女孩一樣樣兒的。好像因為這事,張揚小時候還經常受小男孩欺負。”
易瀟:“這種情況持續了多久?”
“沒幾年吧,上小學後他爸媽就沒有再把他打扮成女孩了。我就記得那會兒張揚性格特別內向,不敢大聲說話,也不敢正眼看人,總是埋著頭走路。後來張揚上了高一,好像是因為成績不好,被他爸媽送到外地讀書,到高考前才回來。”
馬大姐一頓,眉頭擰成一團,壓低聲音說:
“小姑娘,你是不知道,這個娃從外地回來更不正常了。原來他放學回家還和我打招呼,等他回來後都不敢和我說話了,我主動問他事兒他也不回答,就那麼地往家跑,跟躲鬼魂兒似的躲人,特奇怪。”
易瀟:“也就是說,張揚在外地求學大約兩年?”
“差不多……噢,沒錯,就是兩年。後來他沒考上大學,跑出去打零工,掙得那些錢不夠自己花,又回家啃老,中間和他爸媽鬧過幾次,兩年前拿著他幾千塊的存款去外頭住,再也沒有回來過,過年也不回來。”
易瀟邊聽邊記,馬大姐盯著易瀟在筆記本電腦上不斷躍動的手,停下嘴裡的話,靠近易瀟,讚嘆道:
“姑娘,你這個手速真快啊,咋練得?”
易瀟笑著擺擺手,接著問:
“大姐,您還記不記得兩年前張揚離開家,是因為什麼事情和家裡有矛盾了?”
馬大姐搖頭:“這十多年來張揚和他爸媽經常吵,一次兩次的我還上去問問是怎麼回事,次數多了也就不想再問了。我也是沒想到,沒想到張揚這個孩子會殺人……那天我老頭子叫我看新聞,說是隔壁家的老四殺了八個人,這把我給嚇的……印象中這孩子不像是會殺人的啊,怎麼就成了這樣了。”
馬大姐說著說著,腦海中又浮現出幾十年前她上班出門的時候,常常能看到對面門口蹦蹦跳跳走出來一個穿粉色裙子的小孩子。
那時候的張揚還喜歡笑,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張揚變得越來越內向沉默。
……
內向,沉默。
馬大姐眼中的張揚是這樣的。
但從幾次審訊來看,易瀟從未覺得張揚是個內向沉默的人。
一張白紙上易瀟畫下一道時間軸,從上面可以清晰地看出,張揚人生節點最重要的兩個變化,其一是小時後父母不再把他打扮成女孩的時候;其二是張揚高中去外地上學回來之後。
易瀟把情況匯報給胡警官,胡警官倒沒多說什麼,而是帶著易瀟去了張揚之前就讀過的高中——H市一中。
胡警官也畢業於H市一中,他當年的班主任正好也帶過高中時期的張揚。兩人找到這位班主任,班主任說她也不知道張揚當年高一之後轉學到外地哪所學校,不過對於張揚這個孩子,她倒有些其他印象:
“小胡,既然你是我學生,我也就不說那些客套話了。說實話,當時我們班裡這些老師都可頭疼張揚了……他太愛鬧事,高一一年就被記大過四次,早戀,翹課,去網吧,去迪廳,還帶著班裡同學一起去,上課也不學習,他轉學後我們都鬆了一口氣……小胡,你知道的,咱們一中看中成績,大部分學生來這兒都是好好學習的,可不能因為張揚一個人,毀了整個班級啊。”
班主任說完眯了眯眼睛,小心翼翼地說:“……小胡,你們今天問張揚的事,是不是和他的那個案子有關呀?”
“是的老師,我們正在調查他。”
“呼……我就知道,你看這孩子吧,上學時候不好好聽話,不好好上課,果然出了社會就要給社會添麻煩,沒成為社會的棟樑,倒成了社會的渣滓……咱們的教育任重道遠啊。”
班主任老師的一番話聽得胡警官和易瀟兩人內心複雜。
張揚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胡警官和易瀟又千方百計找到張揚過去的同學。H市一中的同學大多考出省外去上大學,各自發展的都不錯,有一大部分人在外地安家。
幾經波折,兩人找到了高中時和張揚還算朋友的一個男生。
男生如今已經長成男人在本地安家立業,談起張揚的時候,男人臉上忍不住掛著自豪。
他說,和張揚在一起逃課上網打遊戲的日子是他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那種離經叛道象徵著一種青少年對家庭,對學校,對社會獨特的反叛,是他第一次學著作為一個“人”發出自己的聲音。
“哈哈,這麼說自己好像有點裝逼,但警察同志,這可都是我的真心話。”
易瀟抿抿唇:“你後悔嗎?後悔逃課上網打遊戲嗎?”
他搖頭:“要說後悔,也就是後悔高中沒有好好學習吧,要是能再好好學習一點,我也能考上大學。”
在聊天最後,男生在家裡的書櫃裡翻出一張皺巴巴的紙,紙上面寫了一個地址,地址後面附著一個機構名稱:
【未成年人矯正與教育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