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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菀菀也大了,會為阿耶阿娘考慮了。”
修道者的聽力出眾,她聽牆內阿耶樂呵呵道,“怕咱老兩口寂寞,還專門送來個孩子。”
“那你還拒絕?”
“這不是怕咱孩子難過麼?一家三口,非要摻和個外人,多不好?萬一以後菀菀回家,一看,啊,她阿耶阿娘疼別的孩子去了,可不得難過死?你也知道,她性子多獨。”
“是啊,三歲看大,五歲看老。菀菀兩歲時,就知道不許阿耶抱別的孩子,一抱就拳打腳踢。還記不記得那隻叫‘珠兒’的狗?”
“怎麼不記得?菀菀那時候多喜歡它啊,跟前跟後的,吃飯親自喂,連睡覺也要抱著它,她對我都沒這麼好過。”
鄭菀聽阿耶說起珠兒,不由愣了愣。
這事兒已經很久了。
她四歲,還是五歲時,阿耶從外面抱來一隻狗,通體雪白,只有四隻爪子是黑色的,像四朵小梅花,一雙黑眼珠總是亮晶晶的,似最漂亮的黑彈珠,所以她親自取了個“珠兒”的名字,只是後來有一天……
她莫名不喜歡它了。
“……珠兒也就吃了一口別人餵的東西,你女兒轉手就送人了。”
鄭齋嘆道,得來妻子一個嗔怪的眼神:
“還不是你寵的?當時我都說,要治治她這壞脾氣,太獨了,偏你說,你堂堂滎陽鄭氏的女兒,要什麼三心兩意?她要歡喜誰,那誰就得全心全意,不然,換一個也使得……”
……原來竟是這般?
鄭菀不再聽下去,沿著迴廊往外走,阿耶阿娘的聲音漸漸遠去,她經過轉角時,忽然“咦”了一聲:
方才那梳了書生包包頭的孩童,看起來怎像是書遠的弟弟?
可回憶起來,只記得那兩管鮮明的鼻涕。
再去看,那孩童已經不見了,鄭菀只得收回魂識,出了書院大門。
守門人殷勤地過來,點頭哈腰:
“仙子慢走。”
鄭菀給了他一粒元珠:
“若書院那姓鄭的先生有需要,麻煩您替他多跑兩趟腿,莫要委屈了他。若有人尋麻煩,請往玉清門紫岫峰遞一封信,給一位叫青霜的,事後必有重謝。”
“應該的,應該的。”
守門人捏著元珠,一臉受寵若驚。
他平時見過的仙人,莫不是眼睛長在頭頂上,哪有這般平易近人的,心中萬般揣測鄭先生與這仙人的關係,此後對鄭齋越發恭敬不提。
“崔望?”
鄭菀走到街口,才見到在樹下等待之人。
短短功夫,崔望竟換了一件衣裳,靛藍色法袍,法袍周圍一圈淺色雲紋滾邊,行走時,那雲紋似隨風而動,寬衣博帶,端的是眉目風流,颯爽清舉。
與他一貫的白袍相比,倒有股翩翩玉公子的味道,多了一層旖旎,少了一絲清冷。
崔望正倚著樹闔目休憩,聽到她聲音,便睜開了眼睛,陽光穿過樹葉,在他眼中留下清清淺淺的碎影:
“好了?”
阿萬蹲在樹旁,認真地看地上的螞蟻搬家。
“好啦,走罷。”
鄭菀笑嘻嘻地走到他身旁,臉上再看不出一絲剛才的不快來。
崔望若有所思地瞥了眼身上的藍袍,聽她道:
“我要去坊市一趟,崔望,你去涇七街的宅邸,我買來東西便來找你,我們一塊回營地,好不好?”
崔望抿緊嘴,他拒絕:
“不好。”
“要一起。”
“才不要。”
鄭菀順嘴回了,她嘟了嘟嘴,“崔望,明天便是你生辰了,我還什麼準備都沒有。若你跟著去了,豈不是一點兒都不好玩了?”
崔望臉色緩了緩:
“真的?”
“真的。”鄭菀得意洋洋地拍了拍儲物囊,笑得一雙眼睛彎成了一彎月牙兒,“我今天剛掙了好多元石呢。”
“那好,我在涇七街等你。”
崔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吩咐道,“阿萬,跟著鄭真人,莫要叫她亂跑。”
阿萬點頭,“啊嗚”了一聲:
“阿萬知道了,阿萬會看著鄭真人,不叫真人亂跑。”
鄭菀叫來蟲車,帶著“噠噠噠”的阿萬跳上了蟲車,兩人朝身後的崔望揮了揮手:
“走嘍。”
“阿萬走嘍,真君再見。”
阿萬揮得起勁。
蟲車慢慢地載著人走遠,崔望收回魂識,逕自去了涇七街一號,那兒有道黑色身影事先等著,一見他,便畢恭畢敬地作了個揖:
“屬下拜見大司卿。”
崔望漫不經心地“唔”了一聲:
“查清那位書遠的身份了?”
“據屬下多方查探,那位書遠身份沒什麼問題,他確實是風嫵城上一任城主的兒子,只是……”
“只是什麼?”
“屬下聽人談起過,書遠與他母親一向不和,兩人將近有十年不曾說過話,實在是不像有那孝心之人。另外,還有樁趣聞,聽聞上一任城主,其實是那書遠的母親聯合姘夫殺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