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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菀在進玉珍樓時自然而然便收了魂識,聞言訝然:
“裡面有人?”
崔望頷首,兩人正打算退出院子,卻聽屋內傳出一陣劇烈的爭吵聲,白掌柜嘶啞含混的嗓音忽高忽低,對方卻只在偶爾回應一兩句——
菀面色古怪,若她未聽錯的話,那聲音倒像是……她師尊?
“紫岫道君。”
崔望下了結論。
兩人互視一眼,不約而同地轉身,聽那爭辯內容,倒像是對老情人起了齟齬,只是想想白掌柜那雞皮鶴髮,以及師尊那貌美如花的相貌,委實不相配。
只可惜,現在退出也來不及了。
鄭菀只覺得一陣風過,自己便被崔望撈到了柱旁,他隨手設下隱陣,才將兩人身形隱蔽,門吱呀一聲便開了。
師尊端沉著一張臉走了出來,素來含笑的一張臉隱有怒容,再無平日的嬉笑怒罵,這讓鄭菀覺得陌生:她還從未見過這樣的師尊。
白掌柜的拄著拐杖急急步出門檻來,拐杖落地發出“篤篤篤”的聲響。
她依然一副老嫗姿態,只是看得出,她今天稍稍修飾了些,一身暗紫團花紋褙子罩在外,鬢角的白髮抿得整整齊齊,一拄拐杖:
“紫岫,你站住!”
紫岫道君腳步頓了頓,再邁步時衣袍反倒翻飛得更快了些。
鄭菀下意識往裡躲了躲,卻發覺周身快被崔望罩住了,兩人侷促在一塊逼仄的轉角,左近除了紅漆廊柱,便是一片屋檐。
她便被崔望這麼堵在廊柱與屋檐的方寸之間,屋檐的陰影與崔望的身形一同籠罩下來,將她整個兒籠了住,鄭菀遺憾地發覺,右手邊是一塊小小的花圃,再無旁的去路。
崔望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她。
鄭菀以眼神示意他離開些,崔望卻紋絲未動。
正僵持間,院中白掌柜又道:
“紫岫,這麼多年過去,你還在怪我。”
“怪?”紫岫道君停住了腳步,他迴轉身來,“白毓,是你躲了我一輩子,既躲了,何不躲得再徹底些?我從不知,你竟躲在這玉清門腳下、風嫵城裡。”
白掌柜的冷笑:
“我怕你。”
“怕我?”紫岫突然笑了笑,他放柔聲音,“你怕我作甚?白毓,你知道的,我從不會傷害你。”
“是不會傷害我,”白掌柜的道,“可你害了展師兄!害了紅燕!”
“你當初為了接近我,耍盡千般手段,欺瞞我、戲耍我,先是接近展師兄,又是紅燕,你讓他們一個個都殞了性命,叫我如何不怕你?”
紫岫的面上是鄭菀從未見過的心灰意冷,他似是懶得與她辯:
“既下了定論,又何必出現?”
他再無停留的心思,轉身欲跨出院子,卻聽白掌柜的道:
“女兒!紫岫,我們有一個女兒!”
紫岫道君迴轉身來:
“你說什麼?”
鄭菀心中驚駭,那屍骸竟然是白掌柜與師尊之女?
這二人畫風委實差得太多,她怎麼也聯想不到一塊,畢竟站一塊,就像是祖奶奶與小孫子的區別。
再抬頭,卻見崔望依然靜靜地看著她。
他好似對外界發生的一切渾然不在意,幽漆的瞳孔里,只裝著一個她。
可鄭菀心如止水。
從前,她還會稍起些得意,生出些自矜,更有些暗暗的歡喜,可如今,卻什麼都沒有了。他一句“不情願”,打算了她對愛情的所有妄想。
“女兒?”
紫岫道君直接跨到了白掌柜面前,“哪來的女兒?”
“她死了。”
白掌柜的面無表情道,只是臉上縱橫了淚水,“她死了,紫岫。”
“死了?”一日經大起大落,紫岫面白如紙,“她死了?”
“待我去後,便無人再為她上香,紫岫,我叫你來,不過想叫你逢年過節好為她上一炷香——”
“你閉嘴。”
紫岫指著她,寬袖下露出的一截手指似染了血,“白毓,你好,你好得很!”
言罷,竟已消失在了原地。
白掌柜的痴痴站了許久,才對廊柱後道:
“客人既然來了,便出來罷。”
被叫破行藏的鄭菀不由有些訥訥,撞見了主人家的尷尬事兒,雖是無意,卻終究不大好。
若在從前,她還會遷怒崔望,此時卻覺得也不能怪他。
倉促之間設下的隱陣,若主人家有些旁的隱蔽手段,被識破也不算稀奇。
她出了隱陣:
“掌柜的。”
白掌柜的揩了揩眼角,也不看跟在鄭菀身後出來的男修,迴轉身,拐杖“篤篤篤”敲著地面回了房。
她道:
“進來吧。”
鄭菀跟著跨進了門檻,眼神再看向這位老嫗,便有些奇異。
白掌柜的泰然:
“讓你見笑了。”
“坐。”
她起身,給兩人一人沏了一杯茶。
鄭菀居左,崔望居右,兩人一同落座在屏風前的一張紅木八仙椅上。
白掌柜的看看她,又看看右邊的冷雋男子,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