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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邊暮江見他未再出聲,輕聲道:
“這是蠱,我師兄說,叫‘亂心’。”
她攥著木盒的指尖在發抖。
“你近一些。”
崔望聲音極淡。
暮江卻聽出了其中蘊藏著的軟和,她心中一喜,下意識往前又進了一步,攥著木盒的指尖幾乎要觸及那人的背。
“打開。”
暮江依言打開盒子。
一對生了透明翅膀的獨眼蟲臥在盒中,曝光於外,讓它似乎感覺到不安。
獨眼蟲瑟縮了下。
暮江發覺,前輩的臉色在一剎那變得極為古怪。
說不出來,似是怒,似是笑,又似是……懷戀。
“你也想對本君下蠱?”
崔望輕聲問。
他身體被五色神光定住,動彈不得,耳朵卻捕捉到空氣中獨眼蟲振翅的聲響。
太安靜了。
萬籟俱寂。
一切都安靜過了分。
沒有風卷狂濤、電閃雷鳴,沒有百爪撓心、坐臥難安。
所有喧囂都歸入沉寂。
一切浮塵皆化為虛無。
……是虛無啊。
“前輩……”暮江的手突然不抖了,她正了正臉色,“暮江不過是看不得雄鷹被縛,它本該自在翱翔,搏擊長空。”
“暮江確實想要幫前輩。暮江下完蠱,助前輩將之前的情蠱吞沒,便會自行解蠱。”
話落,暮江便咬破指尖,將血送入左邊那隻雌蠱口中,雌蠱一拍翅膀,透明的羽翼在空中一閃,便自她指尖傷口鑽入體內。
盒中另一隻雄蠱抬起了頭。
“去。”
她道。
雄蠱一陣翅,以極輕又極快的速度滑翔,無視崔望的防護罩,落到他的頸間。
暮江原以為輕而易舉,誰知崔望竟不知何時,自孔雀的控制中脫開身來。
白色袍袖拂過,無數劍意朝她鋪天蓋地地湧來,暮江合身猛地往尼桑樹樹身一撲,聲音悽厲:
“前輩!”
她口中的前輩卻未再理她。
眉目是浸了萬年冰雪的無情,劍意自他身後勃發,暮江喘著氣,將無數防身法器一同丟了出來,透明蛛網、笸籮、荷蓮璧……
可再多的防護罩在對方鋒銳無匹的劍意面前,都不過紙張一般脆弱。
劍意摧古拉朽地撲到她面前,便在這時,崔望突地定住了。
孔雀自他身後冒出半個腦袋,兩隻綠豆眼轉了轉,蹣跚著跨過枝丫,來到暮江面前,朝她露出憨憨一笑。
“前輩竟如此無情。”
暮江心知,是這孔雀的五色神光與身後的尼桑樹救了她一命。
若非如此,她恐怕已經死在這人毫不容情的劍下。
“暮江不過是想幫前輩解蠱。”
崔望不作聲,看著暮江的眼神,卻透出微微的嘲諷。
孔雀五色神光,無物不刷,尤其在尼桑樹附近,那五色神光簡直取用不絕,即使是無相境修士來,也極難擺脫這粘稠的像蛛網一樣的桎梏。
崔望能擺脫那一瞬,已是極其難得。
若非暮江防身法器多,恐怕已是一個死人。
暮江並未被他眼神激怒,她指揮著雄蠱重新爬到崔望頸間:
“前輩清醒後,便會感激我的。”
崔望喑啞的聲音傳來:
“清醒?我已清醒。”
前所未有。
“不,前輩還未。”
倏忽間,雄蠱刺破崔望頸間皮膚,鑽了進去。
“轟——”
暮江只覺一股巨力從前方襲來,剎那間幾乎將她五臟六腑轟穿,她閉眼昏了過去。
孔雀用腦袋拱了拱她,見她趴著不動,便又轉過頭去看崔望,露出人性化的得意的譏誚。
崔望直挺挺地站著,體內如翻江倒海。
亂心鑽入皮膚後,一路順著經脈往裡,最後逗留在丹田。
這時,另一隻翠碧色的蟲兒跑了出來,它生了一雙濕漉漉的眼睛,整個身子都是一團晶瑩的淺綠色凍團,跑動間那凍團會變成各種形狀。
這是崔望第一回見到舍心的真身。
老祖宗也驚訝了:
“舍心……怎長這樣了?”
“我如何得知。”
“情蠱在寄身成功後,會隨著主人意願變樣,沒想到我的重孫孫……萌萌噠。”
“……”
崔望沒有理會老祖宗的嘮叨,他一眨也不眨地看著那隻灰撲撲的臭蟲與淺綠色凍團撕咬在了一起。
淺綠色凍團簡直沒用到了極點,被那灰蟲子壓著打,不一會,便東缺一塊,西缺一塊了。
“老祖宗,這可如何是好?”
“看架唄。”老祖宗很無所謂地翹起二郎腿,“怎麼?看你這緊張樣,倒像是看自家孩子與野孩子打架。”
“蟲兒都養這許久了。”
“想幫偏架?”
老祖宗哈哈大笑,“也不是不行。”
“那你先老實跟老祖宗我透一句,方才你那情蠱被外來的壓制住時,你在想什麼?”
老祖宗神情一下子變得嚴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