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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時無論怎麼不務正業、玩世不恭的學生,在這個月也開始頭懸樑錐刺股地拼命起來。為了順利升學,有些學生不得不一遍遍地刷以前沒畫好的作業。
連平日裡吊兒郎當的柯競,都認真嚴肅起來,用他的話來說,“一年就活這一個月”。
可對於一部分學生來說,畫畫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每人要上交一篇有思想有深度的年度總結報告,不少於三千字的英文!
這簡直要了何月夕和郭哲愷的命,他們為這篇文章絞盡腦汁、死盡腦細胞,以每天兩百字的龜速摸爬滾打向前挪進。而就在這樣一個全民苦逼的階段,竟然還有人能悠閒地睡懶覺、看畫冊、逛街、喝咖啡、打工……如果這個人不是腦子進水認命留級,那就必定是萬惡的學霸!
何月夕他們身邊還真有這麼一個人存在——那就是葉禹凡!
對比他們的痛不欲生,葉禹凡的無所事事簡直令人髮指!
“你都畫完了嗎?”
“畫完了……”
“報告呢?不用寫嗎?”
“寫完了……”
“靠!”這關頭,幾個小夥伴只想對葉禹凡的言行大吼一句,你給老子們滾粗去!
葉禹凡確實畫完也寫完了,自由的教學方式對他這種自制力頂級的人來說,簡直是大福音。合理安排時間、按部就班地完成任務、優哉游哉地坐等放假……還有比這更輕鬆的生活嗎?
葉禹凡暗想,這群人肯定沒有經歷過中考、重點高中的摸底考、月考、期中期末考,寫不完的卷子回顧不完的知識……那才叫修羅場好不好。
但他沒說什麼,因為現在他無論說啥都是拉仇恨的。
不過,葉禹凡完成的作業和報告也派不上什麼用場。前天,安德魯就告訴他,學校已決定讓他免試躍級,直接進入高等學院。
“放假回去好好考慮考慮想學什麼專業吧,已經有不少教授搶著要你,不過我還是要推薦一下我所在的建築系。”安德魯朝葉禹凡綻開一個標準的維尼熊微笑。
葉禹凡本想告訴安德魯自己最近狀態不行的事,可剛開了個頭,安德魯就安慰他道:“很正常,你只是這段時間壓力太大了,休息一段時間就好,藝術家都有創作熱情期,不可能每天都在巔峰狀態。”
聽了這些話,葉禹凡只得作罷,也期待事情真的如此。
同時,他也開始了解高級學院所開設的各類專業,畫畫只是藝術的一部分,如果到時候還是沒有狀態,也可以學點別的東西,譬如攝影、雕塑、沙畫、建築等等。
這日,葉禹凡去公共活動室的電腦整理郵箱時,收到了一份新郵件,發信人叫David,既陌生又熟悉,葉禹凡點開一看,不由眼皮一跳,是那個在博客里寫回憶夏驍川日誌的美國人!
這都隔多久了?好幾個月了吧!葉禹凡都快把這事兒給忘了!他趕緊去看美國人的回信內容。
David說,這個郵箱很久沒使用,所以現在才回,不過他很激動,沒想到有人看了他那篇日誌後會給他寫信,也很意外,有人和Shotray用一樣的名字。
看到這裡時,葉禹凡留意到郵件里還附了附件,文件名是SHOTRAY.
他以為是夏驍川的畫,興致勃勃地下載下來一看,卻被猝不及防地嚇了一跳!
……那是一張相片!
由於年代久遠,圖片又是經掃描上傳,色彩有些失真,像素也不高,但葉禹凡還是一眼認出了照片上的人!
年輕的男人穿著一件短袖襯衫,露出修長的胳膊和纖細的手腕,他坐在畫架前,一手還握著畫筆。
青年似乎是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被人叫了一聲名字後轉過頭來,就在那一瞬間,他露出疑惑表情的清俊面龐,被永遠定格在了那裡。
葉禹凡的視線,卻被青年外露的胳膊所吸引,因為發現那兒有一塊指甲般大小的嫣紅痕跡,在白皙手臂的襯托下格外明顯!
接著,他像是觸了電般的丟開滑鼠,脫掉外套,挽起袖子,在自己身上的同一個地方找到了這個胎記!
每到夏天,都有人注意到他胳膊上的這個胎記,小時候殷紅似血,還有人笑稱他拿媽媽的口紅在自己胳膊上點了一點,所以葉禹凡印象深刻。隨著成長,胎記的顏色漸漸有些淡了,葉禹凡也沒再留意。
為什麼他和照片上的男人,會有一樣的胎記?夏驍川難道不是前年秋天才出現,而是在自己出生的時候……
葉禹凡想到這一點,忽然倒吸一口冷氣,癱坐在椅子上。
——沒錯,胎記是與生俱來的!
一年前的現在,他握著大頭釘坐在芮北年面前,扯了一個自欺欺人的謊言,以為騙過了他,也能暫保自己安全。
然後,他將錯就錯地靠著這個信念再次上路,尋找自我。
一面相信著,夏驍川可能就是自己的前世,另一面又時不時地懷疑兩個靈魂融合的可能性。
他不止一次,覺得自己就像個分裂者,身體裡藏著兩個人!
可這一刻,他看到了真實的證據!
原來,他生來就已經和夏驍川綁在一起了……生病,並不是轉折點!
這個發現讓葉禹凡冷汗都下來了,因為它完全推翻了自己和夏驍川毫無關係的那十五年時間,獨屬於葉禹凡的那十五年!
所以……我們就是同一個人嗎?葉禹凡微顫著身軀,再次看向照片上的人,他們長得並不是太像,唯有那一雙眼睛如同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葉禹凡死死地盯著照片,青年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仿佛也在透過屏幕看著自己,這種詭異的感覺讓他脊背發涼……
過了好久,他才從這種震撼中省過神來,繼續看David的信。
David說,所有的他知道的東西都已經寫在了博客里,因為Shotray是一個很低調很神秘的中國人,所以他也不知道更多的內容了。
之後,David還提到他前段時間剛剛關注了皇家藝術學院的主題展,有個叫S.A.Fale的學生畫風與Shotray非常相似,問葉禹凡認不認識作畫者……
葉禹凡思考著要不要回復對方,但校方叮囑過他,如果想自保就不能再在任何人面前使用“Shotray”這個英文名,而葉禹凡卻在無意間透露給了David三點關鍵信息:學生郵箱帳號、中國人、Shotray!
David顯然是藝術行業的人,萬一他把這三個關鍵信息爆出去,葉禹凡極有可能被人順藤摸瓜地找出來。
既然David身上已經沒啥資料好挖,葉禹凡決定坑他一把。
他默默地保存了照片,刪掉了美國佬的信,並把此人拖到了黑名單……咳,這種情況,不再回應對方是最好的方法。
但葉禹凡沒想到,有人會用一樣的方法找到這個帖子,以及這個美國人!
此時此刻,官鴻澤正坐在電腦前,看那篇回憶Shotray的日誌……
他對電影電視或者是這種紀實回憶都不會太感性,可這篇日誌卻讓他有點眼眶酸澀,傷感、遺憾,都有。除此之外,還有心驚。
一想到葉禹凡可能跟這個叫Shotray的藝術家有某種關聯,官鴻澤又是糾結又是激動。
他坐了一會兒,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崇老師,我是官鴻澤。”他聯繫的,是他在國內時的家庭教師,崇山。
“鴻澤?你這是……打越洋電話?”崇山驚訝。
官鴻澤沉聲道:“崇老師,我有一件事情想問你。”
崇山:“嗯?什麼事?”
官鴻澤:“在我問這個問題之前,能否請你先答應我,替我保密。”
崇山輕笑了起來:“什麼問題這麼神秘?我答應你就是了。”
官鴻澤問:“你知不知道,有一個叫夏驍川的畫家?”
崇山愣了愣:“這名字,似乎在哪裡聽過……”
官鴻澤來了精神:“你聽過?”
崇山:“挺熟悉的,你能提供一些其他的線索嗎?”
官鴻澤:“我在網上查到一篇和他相關的日誌,一會兒我把日誌地址發到你的郵箱。”
崇山:“好。”
官鴻澤:“還有,您最近有注意到一個S.A.Fale的藝術家嗎?”
崇山:“呵呵,我知道,最近國內很多藝術雜誌有報導這個人。”
官鴻澤:“我聽傅廷信說,S.A.Fale的筆法和那位姓夏的畫家很相似。”
崇山:“是麼?聽上去有點意思啊,我幫你查查,有了什麼結論,我發郵件給你好麼?”
官鴻澤:“好的,謝了。”
崇山放下電話,不由勾起嘴角,心道:這孩子,自己帶了他那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聽到他用這麼急促的語氣說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