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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
萊茵:“我不止一次幻想,假如這一切都能夠逆行,如果三十歲的我突然擁有了五十歲的我的想法,那麼我會演變成什麼樣子……當然,我的設想是荒誕的,因為人都是靠著已有的形狀,然後沿著時間的軌跡一點一點演變成不同的模樣,如同航行百年的特修斯之船……好了,讓我們回到葉禹凡的問題上。他的‘病’是突如其來的,但他並非在突然之間變成了一個截然不同的人。他是自己主動走上了另一條道路,他發現了自己從前沒有的天賦,在我看來,這是自我覺醒的一種,只是形式比較特殊,他被身體裡的某種力量所引導,你可以說這種力量是因病導致的,但葉禹凡在變化的過程中並不存在‘強迫’,到現在,他已經變成一個和以前不太一樣的人,這是必然的,任何人都會在成長過程中改變……”萊茵看向葛欽舟和崇山,笑問,“你們會去深究,到底是什麼原因促使你們變化的嗎?”
葛欽舟怔了怔,想起自己這十幾年來的經歷,導致他對人世之情的看法變化,根本無法一言蔽之,但他唯一能確定的是,很多改變是源於自己對崇山的愛。
“至於靈魂的說法,雖然現在還沒有合理的解釋,但我願意相信,也更傾向葉禹凡自己的說法——他就是shotray。” 靈魂轉世,重生於新的身體,一切都被重建,可當重建進行到一半時,失去的記憶捲土重來……就像二十歲的自己一步越過十年,遇上三十歲的自己,多麼有趣!
眾人:“……”萊茵的言論猶如醍醐灌頂,徹底刷新了葉父等人的三觀。
作者有話要說:註:特修斯之船(the ship of theseus)。
最為古老的思想實驗之一,又稱忒修斯悖論,是一種同一性的悖論。
源於普魯塔克的記載:描述的是一艘可以在海上航行幾百年的船,歸功於不間斷的維修和替換部件。只要一塊木板腐爛了,它就會被替換掉,以此類推,直到所有的功能部件都不是最開始的那些了。問題是,最終產生的這艘船是否還是原來的那艘特修斯之船,還是一艘完全不同的船?如果不是原來的船,那麼在什麼時候它不再是原來的船了?
解釋:假定某物體的構成要素被置換後,但它依舊是原來的物體嗎?
文中的特修斯之船構成要素,是指萊茵在不同年齡段的思想。
第172章 記憶繼承者
葉父說出“真相”的本意,原是不希望讓葉禹凡接受這莫大的光環,因為與光環相伴的總是爭議與中傷,他們到底只是普通出身的平凡人,何況葉禹凡還躺在病床上,會不會醒都是個問題。
不管此前多麼糾結,葉父是始終想著要保護葉禹凡,因為他是他的孩子。
可萊茵看似並沒有改變主意的打算,他有他的一套理解和理論,並且一如既往地對葉禹凡讚賞有加,仿佛認定自己的判斷不會有錯。
“萊茵伯爵……”葉父又問,“我有一點想不明白。”
萊茵:“什麼?”
葉父:“您那麼看重葉禹凡,不但買他的畫,甚至專門為他開設這個比賽,到底是為了什麼呢?我很抱歉從這種角度去忖度您的心思,您是想變相地資助他?幫助他成名?還是只是滿足一下您的好奇心?”
萊茵笑了起來,他看著葉父說:“您的問題問得真好,我很佩服您,葉先生,您一直很冷靜,沒有因為您兒子獲得的榮耀而昏了頭腦。但我也要對你說一聲對不起,我這麼做,只是希望葉禹凡能為我了結我一樁心愿。”
葉父:“……什麼事?”
“四年前,我在做例行體檢時,得知自己的身體裡有了癌細胞……”萊茵指了指自己的脖子,“是我的淋巴出了問題,當時,我做了一個手術,暫時緩解了癌細胞的擴散,但我的醫生告訴我,無論多麼好的飲食習慣與藥物控制都沒辦法使我活過九十,如果幸運的話,我大概還有三至五年的時間,而現在,已經是第五年了。”
葉父等人一臉驚訝地看著萊茵,他們完全想像不到,這位看上去精神矍鑠的老人即將面臨死亡。
“前不久,我又去做了檢查,”萊茵又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說,“那些調皮的癌細胞已經到了這裡,我現在能夠不痛不癢的坐在這裡和你們說話,靠的都是那些昂貴的藥物支撐,他們麻痹了我的痛覺……我已經活了八十多歲,我的身體禁不起更大的手術,我也已經做好了去見上帝的準備……但遺憾的是,我這一輩子,都沒有留下一個子嗣。”
“……”難道這老頭想收葉禹凡當兒子?這餡餅也掉得太大了吧,葉父手都有點抖了。
“我唯一不捨得的……”萊茵悵然道,“是我的記憶。”
眾人:“……”這反轉讓人差點反應不過來!
葉父:“您的意思是……?”
萊茵:“我希望,能有一個人繼承我的記憶。”
葉父:“繼承記憶?這要怎麼做?”
萊茵:“這個世界給了我太多美好的事物,我不止一次想要把它們用藝術的形式表達出來……但創作的過程卻非常消耗精神力,我雖然也曾學過藝術,但我現在已經沒有那個精力和體力再提筆去畫了。”
葉父:“您是說,您希望葉禹凡把你的記憶畫出來?”
萊茵:“是,但也不完全是。如果我沒猜錯,葉禹凡應該也有我年輕時那種過目不忘的能力,只要他用心讀一讀我的日記,我經歷與我對這世界的見解都會深入他的腦海,成為他的一部分……這也是我挑選他的原因。因為,他無需刻意,就能輕而易舉地畫出融有我‘思想’與‘記憶’的作品,我的一生,會自然而然地出現在他的畫上。”
眾人:“……”
萊茵:“五十多年的日記再加上差不多二十年的回憶,一共有一百二十六本本子,我不會限制他必須在多少時間內看完,他什麼時候有心情了,翻上幾頁即可,他也無需為經濟上的事情擔心,我去世後,我的經濟團隊會折算我所有的財產,成立一個以‘克里斯費昂’為名義的基金會,簡稱‘費昂基金會’,這些都有專業人士與律師打理,他們會持續為葉禹凡提供經濟資助,直到……他找到下一個記憶繼承者。”
——
仿佛過了很久,有一輩子那麼久,葉禹凡從回憶的影像中抽身回來。
“夏驍川,你還好嗎?”他虛弱地問。
然而他的聲音卻孤零零地迴蕩在腦海里,久久沒有回應。
當他和夏驍川開始一起回憶前世之事起,一切都脫離了控制,現在,葉禹凡已經回想起了一切。
“對不起,夏驍川,我現在才知道,原來真相竟是如此。”葉禹凡苦笑道,“說抱歉的人,應該是我。”
……
我們並非兩個截然不同的靈魂,你也不是那個寄宿者,我們……本來就是一個人。
欺騙了你和長青,我很內疚,可我若不這樣做,你根本不會允許我的存在,因為,我才是那個被衍生出來——第二人格。
上一世,長青離開你後,你在長久的等待中越來越痛苦……就在你畫完《背影》,絕望睡去的那個夜晚,我醒來了……
我看到了你從來不曾看到的另外一個男人,他輕柔地撫摸著我,熱情地親吻我,我覺得很新奇……我心動了。
在你的身體裡,我只覺得寒冷,但他卻讓我覺得,我被人所需要,他給了我溫暖的懷抱,讓我身心沉淪……
對不起,背叛你的人是我,背叛長青的人,也是我……是我,愛上了林運。
可你並不知道我的存在,我能看到你的一切,但你卻不知道我的想法,當你有意識的時候,我什麼都做不了,只有在你沉睡的時候,我才會醒來。
但你那麼敏感,很快還是發現了自己不對勁,你得知自己“精神錯亂”,痛不欲生地想要自殺……可我並不想死。
我懇求林運,洗掉你對柏長青的記憶——這樣,我們就能一起幸福快樂地活下去了。
可我沒有想到,你和長青之間的愛是那麼得刻骨銘心,即使與他相關的一切都被清除,你對他的感情還是無法被磨滅。
以前我一直無法理解你,因為我覺得,長青愛的是我們的才華,他看我們時,眼裡更多的是欣賞與欽佩,所以他才會在生病後選擇一個人離去,因為他不捨得你放下才華為他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