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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冰沉默了一會兒,道,“我和小雪那時都才小學,他們被流氓勒索過,被警察打過,為了養家餬口,我爸在高速路口擺攤換車輪,還因此進過局子。可是吧,我感覺有些社會上混的更通人情一點,反倒是那些人模狗樣的條子心狠手辣,完全不把咱當人看呢。”
“……為了付保釋金,還二次傾家蕩產過,呵,當年認識一個混社會的大哥,警察見了他都低頭哈腰的,那時候起,我就想要像他一樣。我爸出來後,咱們搬到市區里,爸媽從頭開始做生意,我開始竄個子,天天打架……”
然而,這個社會更待見知識分子,只有有一定社會地位的人才真正值得起腰來。
明知道兩個孩子成績不好,江父還堅持讓他倆自費上實驗初中,在他心裡,只要孩子好好讀書考上大學,他才能在這個城市扎得住根,站得住腳,值得起腰,再苦也心甘情願。
可惜江冰天生不是讀書的料,江冰只能用這個方法來證明自己的存在價值。
在遇見葉禹凡之前,無論他混得多麼風生水起,都是心虛的。他也一度渴望過葉禹凡所在的高度,覺得那就是人生中最閃耀的地方。
直到有一天,那個星星一樣的人墜落了,來到了他身邊,點亮了他的世界——江冰在黑暗中忽然攥住了葉禹凡的手,問:“我問你一句話,你老實回答我。”
葉禹凡一怔:“什麼?”
江冰輕聲問:“你……是打心底里把我當朋友麼?”
葉禹凡笑了一聲:“我連我自己是個半人半鬼的事都告訴你了,你說呢?”
江冰鬆了口氣,管他十五歲還是五十歲,管他上輩子是誰,現在的葉禹凡就是他所認識的葉禹凡。
看上去聰明睿智,實則腹黑狡猾,會發脾氣,也會依賴自己,打架打不過自己,身上充滿了神秘感,在執著於自己的事情時,就像一團燃燒的火焰。
江冰忽然想抱抱身邊這個人,就像那天葉禹凡喝醉酒,渾身未著寸縷地抱著自己……仿佛只有這般肌膚相親,才能叫他覺得踏實。
葉禹凡不知道江冰的心思,把話題轉回去道:“現在叔叔阿姨還被人欺負麼?”
江冰冷笑一聲:“我爸媽的店就在我的地盤上,誰還敢動?”
葉禹凡想起江雪那日在李樂面前發火的事,道:“江雪也很兇,肯定不會被人欺負。”
“你見到她發火了?”江冰一驚,心道你咋曉得那丫頭的本性!
葉禹凡:“嗯。”
“你喜歡這種女孩嗎?”問完這句話江冰自己都嚇了一跳,他是在替妹子試探葉禹凡的心意麼?天!千萬別回答啊!我完全沒有推銷自家妹子的意思!
葉禹凡說:“挺可愛的。”
江冰額角掛了一排黑線,啥意思?可愛?那就算是喜歡了吧!
他糾結道:“哪裡可愛了!”伸出自己的胳膊,“看,這是我十二歲那妮子給咬的!”
“……”葉禹凡看到江冰小臂上有一排點狀的疤痕,目測是虎牙和下排壓的齒痕,“她幹嘛咬你?”
“我倆年紀差不多,小時候常打架。”小丫頭瘋起來簡直不是人是犬,連江冰都避之不及!
葉禹凡:“肯定是你欺負她,否則她幹嘛咬你。”
江冰撲過去壓在葉禹凡身上,氣急敗壞道:“我才沒有欺負她,從小都是她欺負我!”
葉禹凡推了推江冰,帶著不信任地眼光看著他,說:“你還經常欺負我呢!”
江冰手腳並用的壓住葉禹凡的身體,不讓他掙扎:“你又不是我妹子!”說著又想往葉禹凡的腰上掐。
沒等碰上,葉禹凡就先反射性地笑了出來:“找死啊你!”
江冰才不怕他的威脅,一把捏上去,葉禹凡被這一下激得猛抬頭,張口咬在了江冰的肩膀上,“啊——!”江家上下,全部聽到了江冰的慘叫。
第二天,江雪在客廳里徘徊了一早上都沒見隔壁的兩人出來。
她好奇心大起,偷偷扭開哥哥房間的門,鬼鬼祟祟地探頭進去……眼前的景象卻差點讓她噴鼻血!
拉上窗簾的房間裡光線昏暗,房間由於一晚上開著空調而充斥著獨屬於男生的怪味。江雪的視線落在江冰的床上,只見葉禹凡枕著他哥的手臂,露著白花花的胳膊、大腿和平攤的小腹,他哥長手長腿的幾乎整個抱住了對方。
兩人纏繞在一起,睡得很安穩,仿佛誰也分不開他們。
江雪紅著臉默默地退了出來,雙手攏在嘴邊做了個無聲的吶喊姿勢,滿臉通紅,眼冒愛心!
她一會兒想,如果自己是葉禹凡,葉禹凡是哥哥,這樣一起睡就好了;一會兒又想,哥哥那樣抱著也葉禹凡睡也好溫馨好有愛,好想他們就這樣一直在一起啊啊啊~~~~江雪回到自己房間,抱住枕頭撲在床上,好想找個人抱一抱啊啊啊~~~~可她沒能幻想多久,心情很快就跌入了低估。因為當天葉禹凡就把自己即將出國的事告訴了她,妹子瞬間覺得“人生無望”,在自己房間裡循環播放曲調憂傷的失戀歌曲……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兩兄妹還真是非常相像。
而江冰,終於發現有人比自己反應還大,比自己狀態還糟糕,那人還是自己妹子,瞬間暗慡不已,還穿著小背心,露著被葉禹凡咬了一口的肩膀,跑到江雪房間去加霜,“小雪啊~~咋地啦~~心情不好啊~~~”
那欠揍的語調成功激化了母夜叉的變身,江冰抱頭鼠竄,拉著葉禹凡嘻嘻哈哈地跑出去了。
第46章 等你回來
簽證一下來,葉父就馬不停蹄地給葉禹凡訂了機票。
葉禹凡收拾著行李,仍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自己這就要出國了?感覺像是做夢似的。
如果是以前的自己,肯定會計劃先考一個國內的好大學,有機會地話再申請獎學金出國繼續深造。卻沒想到此時的自己高中沒畢業就走上了這條路,而且去學的還是和自己八竿子打不著的“藝術”。
你說夏驍川真的是他的前世嗎?其實葉禹凡自己都不太確定,有時候恍然,他還是會去思考“我是誰”這個問題,就像每個青春期的小孩會迷茫的一樣。
但與其說他有前世今生的直覺,不如說這只是他用來讓自己正常生活的一個方法。
有些事情,你信,它就會變成真的。
所以,只有相信夏驍川和自己就是同一個人,葉禹凡才不會繼續分裂下去,才不會反覆地自我懷疑,不安恐懼,躊躇不前。
葉禹凡翻著自己的課本,以往天天都要面對的函數與化學分子式,現在變得非常陌生,反倒是那些符號和線條,會讓他不由自主地聯想,在紙上可以演變出什麼樣的圖形……
如果有朝一日自己真的能依靠畫畫生存,那麼,這些書也會被媽媽當做小學時的畫作那樣處理掉吧。
葉禹凡閉了閉眼睛,合上最後一本課本,放進紙箱。除了沿著命運的指引走下去,沒有其它的選擇了。
桌上只剩下一堆申請學校時填寫的材料紙,發現其中夾著幾張銀行的複印單,葉禹凡仔細一看,卻見是他父母的收入證明。
葉禹凡是未成年人,不能打工,所以在申請簽證時需要父母提供充足的資金證明。眼前的複印資料讓他的神色漸漸凝重起來,葉禹凡斟謹家裡竟然會把百分之九十的收入拿出來讓自己出國留學!
正巧葉父進來,葉禹凡連忙道:“爸爸,我……”
葉父見葉禹凡看到那幾張複印紙,掩飾地笑著:“你別擔心這個。”
葉禹凡急道:“你們怎麼不告訴我!”
葉父抽走了葉禹凡手裡的紙,折了兩折,說:“爸媽不是還有筆存款麼,又餓不死。”他怕兒子有壓力,沒告訴他,他們把一套前不久買下的房子變賣了,才成了這款。
葉禹凡的臉色有點不太好看:“也不是非要上皇家藝院啊,如果你們早點說,我可以選個壓力小點兒的學校。”
葉父:“你瞎想些什麼,你媽就是少買幾套衣服,錢就有了麼,何況咱們年紀大了,比起以前,也不想著出去玩了,你說放著這錢幹啥?發霉啊!當然是拿來給你上學最合適。”
葉禹凡眼眶有點發酸,這一刻,他既愛這個男人,又有點恨他。他們給了他太多,他卻怕讓他們失望……
葉父拍拍他的肩膀,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麼:“別有壓力。”
葉禹凡不再爭辯了,因為他知道自己再說什麼也沒有迴旋餘地,這事早在自己回復皇家藝術學院的時候就已經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