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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鴻澤掩飾著內心的激盪,冷眼看她:“睡下了。”
唐真一臉像是要哭出來的表情:“他肯定很討厭我……他原本就不太喜歡我,我還做這種傻事……”女孩也喝了不少酒,一開始說就再停不下來,“明知道那是他的傷,還威脅他……”
官鴻澤疑惑:“威脅他什麼?”
唐真醉醺醺的,搖頭不答,又絮絮叨叨地說:“明知道他心軟,表面冷漠,其實是個很溫柔的人……還要利用他……”
官鴻澤:“……”
之後似乎又聽唐真含含糊糊地說了一句“如果是男的就好了”之類的話,官鴻澤已經聽不下去,把她交給了柏晴。
女孩毫無邏輯的醉語,他並未放在心上,但虧了唐真的插科打諢,他得以冷靜下來,再回房間去時,已能克制住不再碰他,因為他知道,如果衝動了,他們連朋友都沒得做。
可如果那天做了呢?他們的關係,會不會有一點不同?
官林運愛夏驍川,愛他到願意為了他,去盲目地贊助一個僅僅與他有相似畫風的陌生人。
而自己,又在不知道那段往事的情況下,喜歡上了這個陌生人。
總覺得,冥冥中,有一股奇怪的力量把他們牽引到一起……
黑色的轎車無聲地滑到了官鴻澤的身畔,駕駛座的車窗緩緩搖下,露出一張熟悉的面龐:“少爺……”
“李師傅?”官鴻澤停下腳步,不知道這個人為什麼要來找自己。
“少爺,鍾官家想見見你,單獨跟你談談。”司機道。
官鴻澤有點奇怪,但還是坐上了車,車子在一座花園餐廳前停下,官鴻澤認得這裡,挺高級的一家私人會所,以靜謐聞名,但因其客戶定位在中年以上,所以他和朋友們只來過一次,就興趣寥然。
官鴻澤進去後報上名字,就有人領他去包廂,所經之處,服務員都安靜地站著,就算與客人說話也都極其溫和小聲,怕是驚擾了什麼——果然像是父親輩的人會選的地方。
“鍾伯。”官鴻澤對眼前的人一點頭,入了座。
他對這個年紀與自己父親一般大的管家印象很好,記憶里這個人少言寡語,勤勤懇懇地跟在父親身邊,像是一條永不會背叛的忠犬,所以鍾伯會找他吃飯聊天,官鴻澤自然猜測是父親的授意。
他不是什麼頑固的人,爭吵時的憤怒與口不擇言多因腎上腺素分泌,事後冷靜下來,該怎麼樣,仍舊是怎麼樣。
桌上只有一壺茶,男人替他斟了一小杯,又問:“想吃點什麼?”
“不了。”他什麼都吃不下。
鍾管家笑了笑,並不勉強,吩咐服務員上了幾份點心,半晌才道:“我是自己想來找你的,”見官鴻澤微怔,又道,“少爺在調查的那些事,我都知道。”
官鴻澤:“……”
“說來傳奇,就像電視裡常演的那樣,”鍾管家又是一笑,“我本是個孤兒,老爺在他十八歲時出手幫了我一把,之後我就一直跟著他,所以過去發生的那些事,可能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了……畢竟,老爺他曾是個局中人,很多事情他身在局中,看得不清。”
官鴻澤繞來繞去,以為終究要面對捧著秘密之匣的父親,所以不得不針鋒相對,碰得頭破血流,卻根本沒想到握著匣之鑰匙的卻是這個毫不起眼的管家!
“您是什麼意思?”難道他是想主動告訴自己那些過往之事嗎?
鍾管家不答,反而說:“少爺你很聰明,也很有能力。其實你已經查到了很多,也猜對了很多。”
官鴻澤自嘲地一笑,相信著父親為了母親二十年未娶的自己還聰明?簡直可笑透頂!
呷了口茶,鍾管家又道:“您從官二少地方探到過不少消息吧?”
“嗯。”官鴻澤靜候對方表態。
鍾管家:“官二少並不了解過去的事,他所知道的大多是訛傳,當年官老太爺專門找人放了那些話,又假意打壓,所以很多知道內情的人都對訛傳的故事信以為真。”
官鴻澤:“……”
“您的母親對夏先生不但談不上愛,而且很討厭他,甚至做過不少傷害夏先生的事,而夏先生,卻是老爺這輩子唯一珍愛的人,” 鍾管家抬起頭道,“可你應該能想像,在那個年代,同性之愛到底有多麼得見不得光,就連我也一直不能理解,勸誡過老爺數次……”
官鴻澤點頭,其實就連現在,這種關係也不能得到大眾的認可。
“如果只是老爺和夏先生兩個人,那事情說起來就簡單多了,”鍾管家臉上浮起一絲愁容,“可夏先生,卻是柏二少的愛人。”
“……!”官鴻澤震驚了,夏驍川竟然是柏長青的愛人?!
“他們是真心相愛,”鍾管家苦笑,“雖然我不太懂。”
官鴻澤:“那……父親是第三者?”
鍾管家:“並不算,因為他們從來沒有明說過這段感情。”
官鴻澤:“……”
鍾管家又道:“夏先生是個極有才華的人。”
這個評價,官鴻澤已經聽好幾個人說過了,雖然不能親眼所見,但聯想一下葉禹凡的才華,大抵就能明白。
第124章 忠實的看客
鍾管家:“夏先生身世可憐,柏二少早年去歐洲遊學時遇上夏先生,見他一個人在海外漂泊,孤苦伶仃,便把他帶了回來。”
官鴻澤:“我聽說,夏先生精神有問題。”
鍾管家:“是的,但是一開始症狀很輕,誰都看不出來。聽說在歐洲時,柏二少帶他看過心理醫生,診斷出有輕微的抑鬱症,不過這些都是洋人那套,早年心理疾病在中國並不得到重視,大家只當他性情比常人孤冷而已。”
官鴻澤:“後來呢?”
“老爺和柏二少是很好的朋友,當年柏長青攜夏先生回國,是老爺親自去接他們。”鍾管家嘆了口氣,後來想起來,才恍然覺得,官林運在第一眼見到夏驍川時,就生出別樣的感情了。
“自從認識夏先生以後,老爺就變得很不一樣,他原本是個冷靜自持的人,後來,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像個傻瓜……”鍾管家表情複雜,“他看見夏先生時整個人都開心得不得了,他小心翼翼地對他示好,把一切自己當時能拿出來的好東西都給夏先生,可是他看見夏先生與柏長青親密又會莫名其妙地難過。”
官鴻澤聽得都嘴角抽搐了,這不是明顯的吃醋麼?實在很難想像這樣的人和父親會是同一個人。
“所以,這是一段求而不得的愛。老爺雖然喜歡夏先生,卻也控制的很好,只維持著朋友的距離,直到……”鍾管家嘆了口氣,道,“直到,柏二少患了肺結核。”
官鴻澤:“肺結核?”
鍾管家的語氣莫名沉重起來:“這個病在當年非常難治,易傳染,而且死亡率很高。”
官鴻澤的心情也隨著鍾管家的話起伏:“那後來呢?”
“柏二少打算出國養病,但他放不下夏先生,因為夏先生太依賴他了,”鍾管家斟酌道,“怎麼說呢,夏先生應該是個很沒有安全感的人,他和柏二少回國的那兩年,形影不離,夏先生在的地方必然能看見柏二少的身影。我記得有一次,他們三人一起坐火車去參觀臨城的博物館,我也跟著,當時人多,下車後柏二少與我們走散了,夏先生非常驚慌,雖然我們都在他身邊,但他眼裡除了柏二少,仿佛誰都看不見……這件事,給老爺打擊也很大,因為他原本以為,夏先生至少是把他當朋友的。”
老鍾至今還清楚地記得那個場景——
人來人往的車站,夏驍川彷徨無措地尋找著柏長青的身影,而官林運就站在他一米遠的身後,憂傷地望著他……
不遠處,柏長青擠出人群,手上拎著幾個熱騰騰的茶葉蛋,忽然停住腳步,驚訝地看著自己的好友怔怔的望著自己的愛人……
夏驍川尋找著柏長青,官林運望著夏驍川,柏長青看著他們……他們誰都沒有看見彼此,除了那個作為旁觀者的老鍾,一目了然。
官鴻澤久久無言,他覺得自己似乎能理解父親當時的痛苦,如果父親能夠比柏長青早一步出現在夏驍川面前,說不定……可是沒有如果。
鍾管家:“那時候柏長青已經知道自己得了病,他經常咳嗽,出門會戴口罩,所以,看到那一幕之後的沒幾天,他就找到老爺,說想把夏先生託付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