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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父葉母似懂非懂,卻也知道芮醫生說的情況相當危險。
芮醫生泄氣地錘了一下沙發:“可這些該死的都只是推論,雖然從邏輯上說得通,但毫無理論依據!而且短時間內我都不能再催眠他了!”
鍾醫生:“為什麼?”
芮北年看了葉父葉母一眼,把催眠的原理簡單解釋了一下,然後道:“夏肖川被催眠的情況下,葉禹凡是被二度催眠,他的精神力是被切斷的,意志非常薄弱,任何計劃外的混亂都有可能導致他的精神崩潰。”
眾人:“……”
芮北年沉思片刻,忽然道:“葉先生,下個月會召開一次全國精神疾病研討會,到時候也會請國外的資深顧問前來,希望你們能允許我把小禹的病例帶過去,請更多的專家一起分析討論一下。”
精神病人的病例一般情況下是保密的,除非有上層的不可抗力因素,否則只有在病人的責任醫師、監護人的共同許可下才可以公開給第三方。
葉父的臉色變了,這是要把小禹的病情公之於眾嗎?
芮北年誤會了他們的意思,以為他們是在擔心錢的問題,畢竟精神疾病的治療費是相當貴的:“有關治療費你們無需擔心,只要小禹的病例被提交到協會,所有幫助都是無償的,我相信有更多的人參與進來,就會有更大的助力,幫小禹早日解決問題。”
葉母一聽,立時有些心動,正想答應,卻聽葉父道:“讓我們考慮考慮。”
芮北年原本也以為兩夫妻會立刻同意,這病隨便放在誰家,都會希望全世界最好的醫生都來幫助他們,現在這麼好的機會放在眼前,根本沒有拒絕的道理。
可他也不能勉強人家:“也好,你們回去想想。我這一次是特地抽空過來為小禹診斷的,我在B城工作的診療所,預約的病人已經排到了下個月,不得不回去了,本來以為能幫助小禹找到治療方法,但是很遺憾……”芮北年垂下眼,復又抬起,“我的回程機票定在三天後,你們如果同意,請在那之前跟鍾醫生聯繫,他會準備文件讓你們簽字。”
回家後,葉父把葉禹凡背到床上,替他蓋好被子。
鎮定劑的藥效還未過去,葉禹凡渾身無力,葉母倒了熱水,取了剛配的藥,遞給丈夫。
“哎,一片藥就要五十八塊錢,這藥真是比金子都貴啊。”
“也不知道這藥有沒有副作用。”葉父嘆息,餵兒子吃了藥,待他清醒後,問道:“覺得好點嗎?”
葉禹凡聲音沙啞地問:“爸,我到底怎麼了?”
葉父也不回答,只是一遍一遍摸他的頭髮。
“爸爸,”葉禹凡看向父親,“我……還會好嗎?”他的嗓音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有一種獨特的氣質,問這句話的時候,他沒有流淚,可是葉父卻覺得兒子在哭。
“會的,”葉父心痛如絞,“有爸爸在,你會一直好好的。”
在親人柔聲安慰下,葉禹凡漸漸闔上眼睛,而葉父也在這一刻,做了最後的決定。
第10章 放棄治療
葉父離開兒子的房間後,對妻子道:“兒子的病,不治了。”
葉母大驚:“什麼?不治了?”
葉父很堅定:“嗯。”
葉母抓狂道:“芮醫生這麼優秀的人才,你不讓小禹去治病,難道看著他變神經病嗎!而且芮醫生說以後的治療都是免費!不要錢的!這麼好的機會,你卻說不治了?你到底在想什麼!”
葉父氣道:“你沒看到小禹今天的樣子嗎!他有多痛苦你知道嗎!”
葉母反駁:“這也是為他好啊……”
葉父一臉怒容道:“這會兒還是說為他好!你真自私,你簡直沒有人性!”
葉母叫道:“葉成峰你給我說清楚!什麼叫我沒有人性?葉禹凡也是我的兒子!我怎麼自私怎麼沒人性了?”
葉父:“你從小就要求他什麼都要最好,他拼命的學習,沒有一點正常孩子該有的快樂!他做了那麼多,都是為了滿足你的個人虛榮心,我看兒子會變成這樣都是你逼的!”
“葉成峰!你才是有病的!”葉母被丈夫的指責氣哭了,她喊道,“兒子優秀難道是我一個人的驕傲嗎?難道兒子每次獲得表揚獲得榮譽你不高興嗎?現在出了問題卻把一切責任都推到我身上!我今天也把話撂這兒了,兒子這病不治也得治!”
葉父:“如果你非要這麼做,咱們就離婚!我帶著兒子走!”
離婚?葉母瞪大眼睛,他們夫妻二十年,闔家幸福十餘載,此時此刻,一向包容的枕邊人居然提出要離婚?
葉父又道:“就算兒子成了神經病,那也是我的兒子,我會負責他一輩子!”
這段日子,葉禹凡奇異的病情已經給這個家庭蒙上了巨大的陰影。任何一點火苗都可能引起巨大的爭執,兩夫妻歇斯底里地咆哮著,說出心裡最難聽的話,相互指責,其實也是在發泄他們心裡的恐懼和壓力。
“你知道兒子的病例被提交到研討會是什麼意思嘛?那是對全國公開咱們的兒子有病!那些醫生一個個都自說自話的,打著為了小禹的幌子,其實全都是為了他們自己!”
葉父轉向妻子,哀情痛訴:“可是我是一個父親!在小禹面前,我不是教授,不是醫生,也不是科學家!我不要那勞什子的學科有什麼發展,我只要我的兒子現在好好的!你知道中國這個社會是多麼容不得一個異常的人嗎?你知道輿論的力量有多大嗎?今天只要他的病例被記入精神病史,那他這一輩子都是個神經病!就算他有一天好了也要被人戳一輩子脊梁骨啊!”
葉母已坐在沙發上泣不成聲。葉禹凡變成現在這樣,她難道一點想法都沒有嗎?當然不是!在鍾醫生指出他們家家教的潛在問題後,葉母不知道自責了多少次,不知道幾夜未能成眠,可是有什麼用?
他們還是眼睜睜地看著兒子越來越陌生,無能為力。
葉禹凡閉著眼睛躺在床上,父母激烈的爭吵聲穿過牆壁、房門、被子,傳入他的耳朵。
他聽到爸媽說要離婚,聽到他們說自己會變成神經病,聽他們說自己以後都不能再去學校,再也不能肆無忌憚地享受交朋友的快樂……
為什麼會這樣呢……
神啊,我這十幾年來從沒有做過壞事,最多多考了幾個第一名,為什麼要讓這種厄運降臨到我的身上……
葉禹凡絕望地想著,眼眶忍得發痛,眼淚還是關不住地淌了出來。
次日,葉禹凡再度生病,體溫直升四十度,還伴隨著嘔吐、頭痛和昏迷,病來如山倒,整整兩天,葉禹凡一直在昏睡,稍有些意識時也是喃喃“不要治病”、“不要看心理醫生”之類的話,可見之前幾次催眠的經歷對他來說有多痛苦。
兩天後,他清醒過來,見父母陪在床畔,他的第一句話竟然是問:“我快死了嗎?”
葉母瞬間痛哭出聲。
每一次的精神治療對葉禹凡來說都是一場折磨,這種折磨的痛苦遠遠超過了他的精神所能承受的限度,何況那些模稜兩可的診斷和未知的催眠,讓人不禁懷疑治療到底是緩和還是惡化了葉禹凡的病。
但現在,展現在他們面前的現實顯然是後者,由精神壓力導致的健康打擊是摧枯拉朽的。
這一刻,葉母想開了。有什麼能比兒子的命更重要呢?只要葉禹凡還活著,無論他變成什麼樣,那都是她的親兒子啊!
他們不會再逼他了,此刻,他們接受了命運的安排。
離開前夕,芮北年接到老友的電話。
鍾岳仁在電話里嘆了口氣,道:“他們不想治了。”
“怎麼會!”芮北年的心裡是非常鬱悶的,從業以來,任何他經手的病人都有一份近乎完美的現病史。而此時,他被一份疑難雜症挑起了最大的興趣,正打算大刀闊斧一番,病人忽然說不治了!
這對有強迫症的芮北年來說絕對是必殺技,那一瞬間他忽然生出“去求病人讓自己來治療”的可笑念頭!
“葉先生他們的態度很堅定。”鍾岳仁再次道。
芮北年:“你幫我留意一下這個孩子,儘量勸說他們不要放棄治療,我回去忙完B城的事,專門請假半年來寧城!另外……”
鍾岳仁:“什麼?”
芮北年忽然想到了“夏肖川”,他暫時用這三個字來代表那人的名字。本來想說,讓鍾岳仁也幫忙查一下名字叫夏肖川、死於1984年的人,這個人還可能是個畫家,但他又覺得這事兒太詭異,還是先回去跟幾個業內的朋友商量一下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