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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話,等於是變相的告白,如果夏驍川是陶思非未能得償的夙願,那麼葉禹凡就是陶思遠無法逃離的綺思。
他想擁有他,想得到他,他要織一張密密的網,去纏住他,而且要用絲綢般柔軟的線,這樣才不會在捕獵時傷了他……
葉禹凡被說得無招以對,動了動嘴唇,吶吶道:“你哥哥,不好奇S.A.Fale和夏驍川的關係嗎?”
Ian:“好奇什麼?”
葉禹凡:“他們畫風那麼像……”
Ian又笑了,不以為然道:“應該只是個巧合吧,夏先生十幾年前就去世了,他沒留後,我哥又是他收過的唯一一個學生,S.A.Fale能有多大?就算你是S.A.Fale好了,你那時都還沒出生呢。”
“……”沒錯,哪有人會聯想到葉禹凡身上發生的事呢,那完全超出了正常人可以想像的範圍!想起自己當初在Ian家碰上Kevin時被嚇得六神無主,就覺得傻得要死。
葉禹凡又想,Kevin曾是夏驍川的學生,自然也是知道夏驍川的英文名的,難怪第一年Kevin去MR視察時,對自己的態度有些許不同。他鬆了口氣,對陶家兩兄弟的警覺心下降了許多。
Ian招手喚服務生來買單,一邊道:“還有什麼想問的?”一副來者不拒的樣子。
葉禹凡想問的當然還有很多,譬如夏驍川什麼時候收Kevin做學生的,Kevin對夏驍川回國後的事了解有多少等等,但不急在一時。
Ian刷卡買單,取收據,付小費,看向仍在出神狀態中的葉禹凡,勾了勾嘴角。
起身穿上外套,和葉禹凡一前一後地離開餐館,在夜幕的遮掩下,Ian側身,飛快地俯下頭,在葉禹凡額角偷了個吻。
葉禹凡:“……”
“你似乎對那位夏先生非常上心,” Ian語調上揚,心情極好,“凡,沒有必要崇拜他,雖然哥哥說他是個天才,但我覺得你一點都不比他差。”
葉禹凡眼角抽搐:這樣當什麼都沒發生……可以?
Ian替他開了車門,看他入座,才回到駕駛位,彬彬有禮到了極致。
“哥哥很欽慕夏先生,他說,他覺得你身上也有夏先生的特質,譬如對藝術的態度,可惜夏先生英年早逝,”車子駛上大道,Ian一手輕輕地握著方向盤,一邊意有所指地繼續,“不過,夏先生的早逝也有時代造成的原因,現在和十幾二十年前不同了,不管是做藝術,還是其他方面,譬如人生態度,性向……現在的人更自由,更寬容。”
葉禹凡手肘撐著車窗沿,扭頭看著窗外,耳廓還因為剛才Ian猝然的親吻而泛著粉紅。
“小凡,我一直覺得你很神秘,仿佛心裡藏了許多的故事。但你若不說也沒有關係,因為正是這樣具有神秘感的你才讓我喜歡。”
Ian正以他的方式一步步得侵入葉禹凡的領地,如同一場潤物無聲的春雨,細細綿綿,躲不掉,卻讓人沒有脾氣。
一路是無言的沉默,氣氛透著詭異的曖昧。
半個小時後,轎車穩穩地停在老漢姆街的別墅門口,在葉禹凡下車前,Ian忽然扣住葉禹凡的手腕。
葉禹凡渾身一僵,緊張地都忘記了掙脫開。
Ian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深邃的眸中滿是深情:“如果你願意,我會一直陪著你、保護你,站在你身後,讓你隨心所欲地做你想做的藝術。”Ian鬆開他,又遞給他兩盒包裝精緻的顏料,道:“你……考慮考慮。”
“……”帶著發熱的手腕逃似的竄上樓,葉禹凡整個人都被攪得一團亂。
糙糙洗了把臉,葉禹凡癱在床上,還來不及整理思緒,就覺得一陣疲憊襲來……
Ian對他說過的話仿佛還在耳邊迴響,但斷斷續續的,像是另外一個人的聲音,他試圖分清楚夢境與現實,卻陷得更深,腦海里開始出現熟悉影像……
記憶一絲一縷地抽離出來,漂浮在空中,似乎又是前世發生的事,這一回,顯現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清晰,仿佛身臨其境。
他夢見官林運帶回來一個孩子,那孩子給他的印象非常淺,淺到他甚至都不記得自己帶過一個學生。
亦或許是當年的夏驍川,因為柏長青的不告而別,身心都處在一種難以言喻的低谷,他的精神脆弱得讓葉禹凡在夢中頻頻皺眉……
柏長青就像是毒藥一般兇狠地占據著夏驍川思想的每一個角落,他每一天都要用大部分的精神力去消耗這些思念,然後把剩下的留給創作,於是,再沒有什麼精力去留意一個藝術天分不高的學生。
夢境跳躍著行進,偶爾能瞥見那個孩子的身影,他在以讓人吃驚的速度成長,仿佛每一次看他都變一個樣子。
是了,小孩兒長身體如同竹筍成竹,不經意間就長大了。
兩世的記憶交疊,他這才在那孩子的五官中依稀尋出那位MR老闆的影子,不比葛欽舟,能讓他在見到真人的瞬間就與記憶發生關聯,但也算是有印象不過,夏驍川當時的狀況實在是不好,白天尚能依靠繪畫來分散注意力,一到晚上,就開始幻視,幻聽……
再然後,發生了一系列的事……
凌晨,葉禹凡被夢境的內容驚醒,他一抹額頭,全是冷汗!身上黏糊糊的,被褥都濕了一層。
之前醉酒在官鴻澤房間裡過夜,夢到一段和官林運形影不離相處的場景,葉禹凡一度以為那只是個夢。
現在他知道了,那不是夢,那也是真實的記憶!
他竟然,把官林運當成了代替品……
葉禹凡難受地閉上眼睛,深深地皺起眉頭。
看不清,亦不明白夏驍川到底在想什麼!還是說,夏驍川本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神經病!還有官林運,為什麼他要由著自己做那種事!
葉禹凡捂住雙眼,痛苦地想流淚。
一個往生之人,回憶起前世的記憶,卻還是無法找回自己,因為他連自己過往的行為都無法理解……沒有比這樣的發現,更讓葉禹凡絕望了。
因為,如果一個人連自己在想什麼、做什麼都不知道,那別說“尋找自我”了,他就是個精神病患者!
第132章 熟悉的人影
上一世精神失常導致的“移情別戀”這一事實讓葉禹凡備受刺激,好幾日情緒都沉在低谷,無心做事。
一日吃晚飯,同住的夥伴們聊起近日搞得如火如荼的繪畫比賽,葉禹凡聽他們說傅廷信在校內選拔中脫穎而出,被選作為代表參賽者之一,遍打起精神詢問了幾句。
“是啊!”柯競聳肩笑道,“還有不少人猜他是S.A.Fale呢!”
葉禹凡一愣,傅廷信是S.A.Fale?怎麼會?
“他選拔賽的作品畫的是一幅西里市的城市意象圖,” 何月夕道:“從布局和表達方式上來看,還真和S.A.Fale的‘Italian Impression’挺像!”
據葉禹凡所知,傅廷信走的是西洋學院派路線,畫作多以寫實為主,而夏驍川卻恰恰相反,他有深厚的國畫功底,亦受身後的國學文化薰陶,畫風偏向寫意……不過傅廷信之後也跟他爺爺學過國畫,雖然短時間內沒辦法達到夏驍川的深度,但以他的天資,用心模仿,也難說不能摹個七八成像。
擇日,葉禹凡前往展覽中心參觀,見到傅廷信的那幅畫時,低嘆一聲“果然”!傅廷信確實是在模仿S.A.Fale,他本就功底深厚,繪畫時稍有意識的融入一些他人的風格,幾乎讓人看不出來。
……只是,葉禹凡不解,他為什麼要模仿自己呢?
葉禹凡疑惑著傅廷信的事,大腦又隱隱作痛起來,自從那晚夢後,他開始頻繁地回憶起陳年往事,尤其是那個男人……他蹙起眉頭,一邊用手指按著自己的太陽穴,一邊尋到最近的公園長椅坐下小憩。
三月,皇家藝術學院裡開滿了木春jú和歐石楠,白黃紅一片,映著滿目鬱鬱蔥蔥的春景。
葉禹凡眯起眼睛,看著學院裡的學生們或散漫或疾疾地在校園裡穿梭,思緒仿佛回到了一個莫名的時空,類似的糙木與綠蔭,類似的花香與陽光,卻有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人,同自己在說話。
“……長青,你說,我們所看到的世界,是不是它真實的模樣?”他聽見自己問。
男人溫柔地笑道:“是也不是。三歲的你,十三歲的你,三十歲的你,看到的世界是一樣的嗎?”
他搖頭,問:“那麼,是我在變嗎?”
“世界在變,你也在變,沒有什麼是永恆的,因此你看到的世界既真實,又不真實,真實是它們存在,而非虛幻,不真實是因你看著它們時帶上了你的思想,你的眼光,你的所有,”男人說著,伸手輕輕地攬他入懷,“而你眼裡的世界,一直是細膩的,美麗的,和你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