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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前來,我還有一件事,想與羅德教授您探討。”身材微胖的禿頂男人道。
“請講。”被稱為羅德的,是一位精神矍鑠的白髮教授,而坐在他面前的微胖男人,正是葉禹凡的導師,來自A國皇家藝術學院的安德魯。
安德魯從身邊的行李箱裡取出一隻扁扁的方形盒子,打開後,又小心地取出一幅畫:“您看看這幅色彩畫……”
“唔……”羅德戴上老花鏡,一邊看,一邊評價道,“很不錯的一幅印象畫,繪者行筆與用色都很大膽,富有張力……畫面有點抽象,是純粹在表達情感嗎?讓人感覺情緒衝突很激烈啊,有恐懼、掙扎、又有期待……仿佛能讓人想起年輕時糾結的愛,與恨……”
安德魯開玩笑道:“想必羅德教授年輕時也經歷過一些讓人難以忘懷的戀情呀!”
“呵呵……”老者笑了起來,“都是一些往事,現在老了,可再也沒有年輕時的感性與衝動了。”
安德魯:“您覺得,畫這幅畫的,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羅德放下眼鏡,笑道:“他應該是個情感經歷很豐富的畫家……正當盛年,功底紮實,創作大膽,很有潛力……他是不是哪位已經小有名氣的畫家?”
安德魯沉默著,羅德問:“怎麼,我說錯了?”
“是的,羅德教授,”安德魯遺憾道,說:“畫這幅畫的,是我的學生,他才十六歲。”
羅德不敢相信,他再次戴上眼鏡,表情也嚴肅了許多。
過了幾分鐘,他道:“很少、很少有十六歲的孩子,能畫出如此成熟的作品……你確定這是他親手畫的?”
安德魯又沉默了,羅德看向他,安德魯抽開盒子的夾層,又取出幾張畫,遞了一張給對方:“您再看看這一幅。”
羅德接了過來看了看,輕皺眉頭:“唔,和剛才那幅差距很大,看起來只是個初學者。”
“是的,這幅畫,是他申請入學時的練習作,”安德魯遞上剩餘的,道,“後來我問他要了一些其它的作業,右上角有根據時間排序的標籤。”
“他的進步速度讓人驚訝!” 羅德看了兩遍,搖頭道,“但和你第一幅讓我看的,還是有所差距。”
“沒錯,”安德魯解釋道,“每一次我收到他的作業,學院裡的老師都會一起分析,他的學習能力非常強,除了繪畫,還表現在語言、溝通、領悟力、觀察力等等方面……他入學時只有三年級的水平,可是短短一個學期,水平就已經能和高年級繪畫專業的學生並駕齊驅了!”
羅德:“……”
安德魯:“第一幅畫是他入學不久後交上來的,因為畫作實力與我所了解的相差極大,所以我很震驚,也懷疑過他是不是有人格分裂症,你也知道,偶爾會有那種多重人格的藝術家,其中一個人格擁有極端的才華……”
“你說的有道理,假設他有兩個人格,一個是正常態、擁有超強學習能力的畫者,另外一個隱藏人格如我所說,是位情感豐富的天才畫家,已有非常高的實力……”羅德沉吟道,“那個孩子叫什麼?來自哪裡?”
“他叫凡,來自中國,”安德魯想了想,摸著下巴道,“其實,這幅畫讓我想到一件事。”
羅德:“什麼?”
“二十幾年前,有一位中國畫家的畫作曾被登在巴黎藝術報上,據聞,那位藝術家才二十歲。我當時還在巴黎美術學院任教,與朋友一起吃飯時聊起這個話題,感慨中國原來也有畫印象畫如此出色的藝術家,在我的印象里,中國的畫家們都是拿毛筆和墨水畫畫的呢,呵呵……”安德魯搖搖頭,“可惜,後來聽說,有人舉報刊登的畫作並非那位女畫家所作,但不知什麼原因,中國的藝術界沒有進行相關報導,那位女畫家也就此銷聲匿跡了……”
羅德嘆氣道:“你知道的,中國人講究‘關係’和‘背景’,也許是那些原因。”
安德魯點點頭:“那時還挺好奇,那幅畫背後的畫家,到底是誰……”他看向桌上,“看到凡的畫,我一下子就想起了幾十年前的事,”手指輕輕拂過畫面,“雖然主題不同,但兩者的筆觸、細節、風格,都讓人覺得是出自一人之手。”
羅德想了想,猜測道:“那個背後的畫家,會不會是這個凡的親人,譬如,是他的父親?”
安德魯一怔:“……我竟然沒有想到這一點!”
羅德十指交叉,道:“我也很期待看到答案,有機會的話,也想見見那個孩子呢。”
安德魯笑道:“是天才者,終有一日會站到世界的舞台上。”
義大利,佛羅倫斯美術學院。
幾個青年正興奮地和教授匯報剛才所遇見的事情。
“真是太不可思議了!”說話的人一連說了四、五個unbelievable,一邊把剛才偷拍到的照片放在桌上。
“沒有刻意構圖,沒有任何準備工作,簡單的A3速寫本,簡單的4B鉛筆!”
“我們猜測,他是從畫面中間的大衛開始畫的,然後,他相繼畫了大教堂、中世紀尖塔、文藝復興時的宮殿,維琪奧橋……每樣東西他都不完整刻畫,可是簡單幾筆就能讓人一眼認出來!”
“不止這些,我看見他時,他正在畫達文西的肖想,”青年一手指在畫面一角,“看到嗎,不經意間根本察覺不出來!還有很多,但是都被掩蓋在這個複雜的系統里了……”
“一開始,我以為他在通過畫佛羅倫斯的各種標誌性景物,來拼貼成一幅完整的畫,就像建築中的蒙太奇……可是隨著畫面的擴展,我有點覺得的他像在畫佛羅倫斯的地圖,如此一來,沒有糙稿、隨心所欲的作畫方式就已經讓我震驚了!但是,我接著看,還是發覺自己小看了他……有一瞬間,我覺得他是在畫這個城市的靈魂,不止著名的景點,還有鴿子、冰激凌,我不記得是哪個階段了……哦,在這裡!”青年指向另一張,“你看,還有遊人,只有三條曲線和兩下輕抹,像是遊人的剪影吧?”
“是的,沒有一點多餘的線條!”
“但是他很快就在畫第三筆順勢地滑向地平線,每一筆,你都覺得他在畫不同的東西,怎麼看這幅畫你都覺得看不完……!”
“你知道嗎,他畫完的時候,我眨了一下眼睛,好像出現了幻覺,覺得這張素描是有顏色的。”
“你不是一個人……”
“……疏密有度,輕重分明,所有線條,就像這個佛羅倫斯的城市肌理,佛羅倫斯如潮汐般的顏色……”
教授:“……”
幾個人圍著他,緊張地期待對方下結論,幾分鐘後,看上去不算年老的教授,顫著唇、抖著手道:“他是個天才……”
大伙兒終於慡了,默默在心裡握拳喊 “耶”!
教授抬起頭:“他叫什麼名字?”
眾人:“……”
以此同時——
葉禹凡躺在床上,回想著剛才作畫的感覺,仍有些意猶未盡。
這一次真是前所未有得暢快淋漓,從精神到肉體,都在享受著作畫的感覺……
喜歡,可能這一刻才能發自內心地說這句話吧——我喜歡畫畫。
“何月夕……”
“嗯?”
葉禹凡閉上眼睛,想像著那些景色帶給他的熟悉感,很希望找個人分享自己的心情:“我覺得,我以前來過這個地方。”
“是嗎,什麼時候?”
葉禹凡翻了個身,抱住枕頭:“不記得了,只是,當時的感覺和現在一樣,自由、快樂。”
“我是覺得激動!”何月夕道,“你知道嗎,每個藝術家,一輩子都必須要去兩個地方,一個是佛羅倫斯,一個是西里!我這輩子圓滿了嗷嗷!!”
“呵呵……”葉禹凡笑了出來,“真好。”
何月夕:“什麼真好?”
葉禹凡:“學畫畫真好,認識你們真好。”
何月夕臉一熱,別彆扭扭:“那個,我也是……”
……可是,還有那麼多“迷”啊,葉禹凡輕蹙眉頭,看向自己的掌心,應該,能夠找回自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