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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外頭天都黑了,沒想到自己一直睡到現在。
江冰:“最近還好嗎?這兩天,總擔心你在外面吃了苦頭。”
“我還好。”淡淡的幸福感縈繞周身,葉禹凡發覺自己竟是如此想念這個,“你呢?打國際長途很貴吧?”
“我也還好,呵呵……你走以後,總覺得少了個最重要的聽眾啊,不過,我認識了一個很厲害的傢伙,咱們準備組樂隊……還有啊,吳飛、鄭峰那幾個小子最近打算合夥在孝子街開酒吧,他們提前跟我預約,讓我去當他們的特邀歌手……”
絮絮輕語,如同柔軟的羽毛在耳邊撓,葉禹凡聽著他說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不知不覺勾起了嘴角。
江冰又說,要給葉禹凡唱歌,葉禹凡就握著電話聽,江冰唱到一半,告訴葉禹凡,剛才有個大媽路過電話亭,很奇怪的看著他……
葉禹凡想像那場景,忽然就笑了,“好好唱啊,我就指望著你成名了。”他嘴上調侃他,心裡卻說,江冰,真希望我現在就在你身邊,親耳聽你唱歌。
“我一會兒就要掛了。”江冰忽然說。
葉禹凡:“這麼快?”
江冰:“笨蛋,都快二十分鐘啦!”
葉禹凡:“……感覺才過了沒幾分鐘。”
“怎麼,捨不得哥哥啊?”剛調戲了一句,話筒里就傳來卡內餘額不足的提示音,江冰苦笑著說,“真得走了,一會兒有事。”
葉禹凡不舍道:“那你快去吧。”
江冰:“過兩天我再打給你!”
葉禹凡:“我等著。”
“再見!”卡著最後一秒自動斷話前按下掛機鍵,江冰鬆了口氣,“媽的,話費真貴!”
電話亭外,蹲著一個黃頭髮的青年。
摘了嘴上的菸蒂,青年斜眼看江冰:“給你小情人說完事兒了?”
江冰:“滾,那是我……我弟!”
“呿,唧唧歪歪的,還唱歌呢,我都抽完兩根煙了,慢死了!”黃髮青年不慡的起身,個子竟和江冰差不多高,只是瘦削的肩上,背著一個比江冰的吉他還小了一號的黑色琴箱。
江冰隨手把一張打廢了的電話卡丟進垃圾桶里,笑問:“是麼,我怎麼感覺才過了沒幾分鐘?”
黃髮青年:“……”
葉禹凡握著手機又回味了許久,才爬起來整理房間裡的殘局,桌上和地上散亂地丟著被擠空了的顏料管,讓他狠狠地心疼了一把。
他把畫整理了一下,寫上日期,打算把它作為這一學年的第一份作業——
如果不交上去,那真是太浪費了!
第56章 打工生涯
葉禹凡在郵件里和導師預約了見面時間,打算親自把這一張畫拿過去——安德魯說過,葉禹凡可以隨時找他交流作畫心得。
看了畫,安德魯的表情有些訝然,他贊了一句“amazing”,意為讓人吃驚,又問:“畫畫的時候,你在想什麼?”
葉禹凡說:“我只是在發泄自己的情緒。”
“具體點兒,是什麼樣的情感?”安德魯掃了一眼畫作的色調,“愛情?還是恐懼?”
愛情?不可能有!
葉禹凡皺眉:“我不知道……”
安德魯若有所思道:“給我感覺像是你在掙扎著什麼。”
葉禹凡驚嘆安德魯的敏感,但他無法向對方描述自己那些糾葛的記憶與莫名其妙的感覺。
安德魯亦察覺到了葉禹凡的迷惘,點頭道:“總而言之,這是一幅非常好的作品。”
他用“作品”來描述它,而非“作業”,這讓葉禹凡有點受寵若驚,但是他心裡卻有些不踏實,因為畫這幅畫時的自己是被動的,確切一點說,當時的自己像是一個“靈魂出竅體”。
接著,安德魯關心了一下他最近的生活,以及與小組相處的情況,葉禹凡含糊帶過了後面的問題,他不覺得自己一個人難耐孤獨,反而很是自由自在。
安德魯:“讓我吃驚的還有你的語言,我真的無法相信你竟然能在短時間內進步那麼多,你是怎麼做到的?”上一次見這個學生時,他還無法準確流利地表達自己的想法。
“背誦,練習,和室友聊天。”葉禹凡說。
對啊,這是誰都知道的方法,可很少人能在幾個月的時間內進步那麼多!
安德魯似乎需要重新審視這個看似安靜的中國男孩,因為招生辦給他的資料完全不能夠說明他的真實實力。
“你很棒,珍惜你的才能,繼續加油吧。”
葉禹凡離開後,安德魯翻開他的學生記錄冊,在導師評價欄寫道:“此學生有一流的學習能力,和與年齡不符的成熟。”這一句後,安德魯猶豫良久,才表情肅然地添上一個星號備註:“畫作思想表達與本人語言表達矛盾,疑似有人格分裂症。”
在這之前,葉禹凡的導師評價欄里,只有一句簡短常見的評價:“初學者繪畫水平,根據申請入學時提交的個人畫作分析,有較大的提升潛力,英語交流能力待定,創作能力有待觀察。”
葉禹凡沒敢再去上學校的英語課,他有點刻意躲避何月夕和郭哲愷。
原因無他,正是那次聽聞“官林運”後自己情緒和精神上的激烈反應,讓他擔心害怕,他怕自己的精神病症再發作,怕自己不受控制地魔怔、躁狂。
自保是人的本能,尤其是在這個舉目無親的異國他鄉,葉禹凡的每一步都得走得小心翼翼。
想起早上江冰給自己打的電話,葉禹凡的心情稍稍好了點兒,他拿出手機來給對方發郵件,這次江冰沒有秒回。
現在國內是半夜,想必那傢伙還在睡覺吧。
葉禹凡悵然若失地把手機塞回褲兜,發現從自己出國以後,和江冰聯繫的頻率遠比和父母的還高!
中午畫室里的學生寥寥無幾,可能是通宵了還未起來,也可能是去吃午飯了。
在的幾個人都是熟面孔,都是外國人,其中有葉禹凡第一次來畫室時認識的學長漢瑞。
葉禹凡見漢瑞正投入地畫一幅靜物油畫,沒打擾他,兀自去自己的座位。
他取出一張嶄新的素描紙,用封口膠帶貼在舊木畫板上,畫紙邊緣與畫板邊緣平行,接著,他又抽了一支在本地買的馬可牌4B鉛筆,用削筆刀仔細地削出一大截鉛芯。
做這些事的時候,葉禹凡的表情異常認真,如同在進行一項神聖的儀式。
大畫室里很安靜,因為沒有人,所以空曠,任何聲音都會引起迴響,包括刀鋒割裂筆身時,木頭與金屬片的摩擦聲。
有陽光,卻灑在畫室的其它角落,畫室外的樹影搖晃,折射在正對面的牆壁上,海鷗從海邊飛過來,發出鳴叫,不知哪裡下了課的學生,一陣喧譁後又歸於寧靜。
放在矮桌上的石膏像,在雜亂的光源下顯得模糊不清,難怪很少有人喜歡在白天來畫室,就算聚光燈和窗簾也擋不住外頭的盎然生機,所以大部分學生們像是吸血鬼一樣晝伏夜出。
葉禹凡卻異常喜歡這種氛圍,他身處畫室的角落,像是隱形了。
注意力隨著這種機械的、無需思考的動作漸漸集中起來,眼前只有畫筆、畫紙和自身所在的一平方米空間……
用一個下午的時間去畫石膏像的頭髮,抑或是沉思,看起來實在是一種枯燥的活動,卻讓人心情平和。
葉禹凡漸漸地從這種枯燥的行為中找到一種存在感。
是的,昨日發泄般塗抹的靈魂不受控制,現在紙上的每一根線條都是他有意識的畫上去,看著白紙上漸漸浮現那個人的輪廓,好像造物主創造亞當一般有著絕對的掌控感……
直到身後傳來一聲讚嘆:“Nice drawing!”葉禹凡才回過神。
漢瑞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身後,他滿下巴的鬍渣子,臉上憔悴,眼神卻在發光。
“還以為你在畫石膏像,”漢瑞指了指畫上的少年,問:“這是你的朋友嗎?”
“嗯。”葉禹凡拿可塑橡皮輕輕擦了一下少年的嘴角,使江冰那個標誌性的笑容更加明顯,“這是我在中國的朋友。”
“He looks handsome.”漢瑞笑道,他看起來很帥。
葉禹凡有點不好意思,擱下了手中的畫筆。
漢瑞問:“你怎麼不畫色彩畫?從沒見你畫過。”
“偶爾也畫,”葉禹凡不想說自己顧慮顏料價格,昨天那幅發泄圖把他心疼慘了,估計短時間內都不會畫色彩畫,他只能說,“我更喜歡素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