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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其中最甚的,估計要屬傅容國,“一直很遺憾當年沒能把你爭取過來,前年也是,本來以為你過了這麼多年總算想穩定下來,來華夏美院任教肯定比你那個輕舟畫室要好,這幾年,美院也越辦越好了……”
“傅院長,我當年不是嫌棄你辦學不好才不來,而是……哎,你知道我這人是野慣了,受不了拘束,”葛欽舟直言道,“而且我也帶不了笨學生,學生畫得不好不要緊,要是沒悟性,我會鬱悶地想抽人,這個,大學裡肯定是不允許的吧!”
傅容國大笑:“理解,理解。”
兩人又寒暄了一陣,葛欽舟道:“之前電話里也說了,這次唐突來拜訪,主要是想來看看那幅夏子欽的肖像畫。”
傅家藏有夏氏作品是很私密的事,葛欽舟沒有提起泄露給他此事的崇山,只說自己的學生與傅廷信是同學,傅容國就不好再隱瞞。
傅家的儲藏室,葛欽舟的手指輕輕摩挲著畫框上“SHOTRAY”的突起,心中一陣感慨,夏家總算還是有作品留在世上……
葛欽舟不想失態,為分散注意力而隨口問道:“聽說令侄是個很有才華的孩子。”
傅容國呵呵笑道:“咱們傅家小一輩的都比較平庸,唯獨廷信出眾,但他這孩子,卻對畫畫不太上頭……”
葛欽舟:“他從小被你們填鴨填到大,有點迷失也是正常的,小孩子麼,給他找個同齡的對手,刺激一下就行了。”
這一點他極有經驗,輕舟畫室里的那些學生大都是按實力、性格等因素兩兩分組,孩子和孩子之間,有比較才會被激發,才會進步。何月夕和郭哲愷就是他目前培養得最成功的一對。
“還真被你說對了,你知道年初A國皇家藝術學院舉辦的畫展吧,有個叫薩菲爾的學生,聽過麼?”
葛欽舟一怔:“聽過。”
傅容國:“這孩子受了那個薩菲爾的刺激,像變了個人似的。今年暑假專門回來,說是看出那個薩菲爾有深厚的中國畫功底,扎紮實實地跟老爺子練了兩個月的國畫……假期完了回去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油畫專業,把那個薩菲爾當目標直奔著去了!”
“……”葛欽舟乾笑一聲,看來這個“有才華”的孩子要撞大山了,那個“薩菲爾”,可不是一般人。他轉移話題:“傅老爺子身體還好吧?”
傅容國:“還成,不過總歸是年紀大了,身體狀況不比以前。”
葛欽舟點點頭,又看了一會兒肖像畫,才依依不捨地放回原處……他並沒有要回這幅畫的打算。
之後傅容國又讓他看了一些傅家的收藏品,好幾樣都是有市無價的寶貝,隨便拿出一幅就夠傅家上下吃喝幾輩子的。
但傅容國毫無戒備地曬家底,讓葛欽舟除了受寵若驚之外,還覺著有些怪異。
看著看著,傅容國又忍不住問葛欽舟:“就真沒再考慮考慮來華夏美院麼?對待學生的事上,我可以給你搞特殊。”
“……”葛欽舟無語,原來這“獻殷勤”是有目的的,在這兒等著他呢!不過,人家一個大校長紆尊降貴地請他一小老百姓去當老師,算是很給面子很有誠意了!
“等我再積累積累吧,去大學裡當老師還是有些壓力的,”葛欽舟打著哈哈,謙虛道,“不過,在繪畫上,學校要開什么小講座啊啥的,我還是可以去串串場的,別嫌棄我文化低就成。”
傅容國見葛欽舟態度有所緩和,立刻眉開眼笑:“隨時歡迎!”
回茶廳時經過中庭,正巧碰上了出來散步的傅老爺子,葛欽舟恭敬地向這位老前輩問了好。
傅然拄著拐杖站在那裡,聽兒子介紹葛欽舟的身份,“……葛欽舟?”他低聲呢喃著,隨口問了一句,“你老家是哪裡的?”
“福清。”葛欽舟的母親去世後,他父親就帶他回了福清老家,所以他基本上算是在福清長大的。
傅然搖了搖頭,擺手讓他們去了,剛走了兩步,老人似乎想到了什麼,又叫住了他:“你剛說,你姓什麼?”
葛欽舟有些奇怪:“姓葛。”
傅然看向他:“你老家……哦不,你母親家是哪裡的?”
葛欽舟怔了怔,說:“母族在蘇州。”
老人那一雙混沌的眼睛忽然間亮了,他緊張地看著葛欽舟,顫聲問:“你母親,是不是姓夏,名叫夏子丹?”
第128章 夏子丹的假死
葛欽舟很驚訝,因為夏家結局悲慘,他母親又在在他懂事之前早逝,所以這段灰色的記憶葛欽舟幾乎從來沒有和別人提起過,也就是在幾個月前告訴過崇山,但他相信崇山不會向外人多舌。
見到葛欽舟的反應,傅然就已經知道自己猜對了,他看向傅容國道:“不知你們後面還有甚安排?我有話,想對小葛說。”
“沒什麼事了,”傅容國問,“你們要去茶廳說嗎?”
傅然搖頭,對葛欽舟招了招手:“你跟我來。”
傅容國:“……”
葛欽舟跟傅然來到後院東廂的書房,對於一個初來乍到的“客人”來說,進入這種隱秘的私人空間實在是有些逾越,但傅老爺子卻不把他當外人。
進屋後,傅然還小心翼翼地瞧了瞧外頭,確認沒有人跟來,才顫顫巍巍地關上門和窗。
葛欽舟又想,興許是傅家曾與夏家交好,傅然年紀這樣大了,說不準當年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可是既然知道,自己十六年前受官家迫害之際,這老頭咋不站出來,伸出援手的反而是他兒子傅容國,雖然父子可以一心,但傅容國打得卻是“華夏美院”的名號,而非他是“夏子丹之子”的原因。
葛欽舟坐下來,有些心焦地等著傅然開口,對方卻是慢悠悠地燒水泡茶,足足一刻鐘後才開口:“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故人之子,上一次見你母親,已經是……”傅然掐指算了算,點頭道,“二十一年前的事了。”
葛欽舟一愕,以為老爺子糊塗記錯了,他母親離世快三十年了,傅然怎麼可能在二十一年前見過她?
傅然幽幽道:“你應該以為她早就去世了吧?我當年也這麼以為,以為夏家人全在那一場大火中逝去了……直到她親自來找我。”
聽到這句話,葛欽舟整個人都僵住了!
……
“夏子丹當年是假死身亡,她騙過了不止身為她親生兒子的你,還有夏家的所有人。”傅然無視葛欽舟的震驚,娓娓道來。
原來傅家與夏家早年的確有所交往,但上個世紀七十年代人人自危,所以當年夏家受害,傅家只能遠觀不敢明救,傅然說當年他父親——即傅容國的爺爺——曾派家丁前往蘇州欲暗中幫助夏家,但當時已身為家主的夏子欽婉言謝絕。幾天後,一場自焚式的大火燒盡了夏家,誰都沒料到看似溫和如水的夏子欽內心卻剛強冷硬至此……
整整一夜,沒有人聽見宅內有哭聲、叫聲,唯有火燒木樑的“噼啪”作響,以及漫天火光與焦煙……如同一曲哀慟的輓歌。
殘垣、斷壁;梁折,柱毀。曾經名揚天下的夏家藏畫閣,在一夕之間燃燒殆盡。
書畫作品、琴棋曲譜,曾經的無價之寶全部付之一炬,隨著花火灰飛煙滅。
夏家人的遺骨被附近的鄰居找出來後安葬,曾對他們萬般刁難的人也都如那一夜的煙火瞬間消散千里……再沒有人,敢提夏家。
可誰又能想到,在那一場大火之前,抱恙而逝的夏子丹就瞞著所有人做好了偷梁換柱的準備。她帶著那些畫作上山“出家”,隱姓埋名約五載,五年後,夏子丹還俗,她沒有去尋找離散的親子,而是偷偷來到S市拜訪了傅然。
“她來找我詢問夏驍川的下落,當年夏驍川回國,我隱約是聽說了的,也大抵知道夏驍川與官柏兩家的少爺們關係不一般,但具體的卻不甚了解,也就是在那一次,我問她可否還有其它親人留存於世,她說還有個十來歲的幼子,姓葛,幾年前隨其父南下……”
“她還說了什麼?”葛欽舟整顆心都吊了起來。
傅然瞥了他一眼,嘆氣道:“她說,她犯了大錯,不想牽連你們。”
葛欽舟雙手顫抖:“她犯了什麼錯?”
傅然:“她違背了夏家祖訓——夏家人與其夏家畫作共存亡。”
“……”葛欽舟張口欲言,卻什麼都說不出來。在夏子丹眼中,血親之子還比不上一條族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