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何潤江抽了兩口煙,說:“我們這裡要求會唱英文歌。”
“可以。”想到一件事,燕飛的臉色稍變,頓了頓,他還是道:“我會唱一些老的英文歌,目前流行的新歌我接觸的不多。不過只要給我一段時間的適應期,我也會唱的。”一眨眼五年都過去了,誰知道這五年有什麽歌。燕飛有點頭疼了。
何潤江一聽,臉色稍霽,就說麽,這個窮小子會唱什麽。一看何潤江的臉色,燕飛心裡有點不慡了。這小子,當上經理就拽起來了。
“不如你先聽聽,聽完了之後再決定要不要我。”
目前的駐場有點耍大牌,何潤江倒是有意換一個,見對方的態度還算不錯,也有些好奇這麽個窮小子能唱到什麽水平,何潤江熄滅了煙說:“那你出去唱一首,如果你符合我的要求,我就要你。”
“謝謝。”
燕飛跟著何潤江來到酒吧的唱台上。酒吧里已經有三三兩兩的客人了。樂手還沒到,何潤江就看到燕飛走到唱台角落點唱機前熟練地挑選歌曲。有時候客人興致高昂的時候也會上台唱歌,所以酒吧也提供卡拉OK的功能。帶了一點故意,燕飛很快選好了他要唱的歌。在旋律響起的瞬間,燕飛走到了唱台的中央。他穿了一條灰色的布褲子,一件不夠白淨的T恤外是一件黑色的薄外衣,還有一雙大拇指都快露出來的破球鞋。單看他的衣著,實在是土得掉渣。可看到燕飛的臉,所有人都無法把這張臉和他的衣著搭配在一起。
把自己收拾地乾乾淨淨的燕飛,過長的頭髮遮住了他的眉毛,雙眼皮的大眼睛裡充滿了自信。不能單純的用漂亮或者英俊來形容的臉龐此時看上去卻是令人一眼難忘。當音樂響起的時候,何潤江眼瞳微微擴張,很快,他聽到了對方的歌聲。
(24鮮幣)彼時彼時:第十二章
——Thisain’tasongforthebroken-hearted——Nosilentprayerforthefaith-departed……
——It’smylife
——It’snowornever
——Iain’tgonnaliveforever不知道誰打亮了唱台的燈光,燈光下,一位穿著和氣質完全不搭的青年手握話筒,沒有半點拘謹地對著場下零零星星的觀眾唱起了一首英文老歌——“It’smylife”。他沒有原唱的那種嘶啞的嗓音,但是卻獨具韻味。一時間,唱台變成了他的主場,他好像就是這首歌的原唱,隨著音樂唱出隨心所欲地掌握自己生活的自信。
青年沉浸在了這首歌里,而聽他唱歌的人們也同樣被他感染了。何潤江忘了抽菸,他愣愣地看著台上盡情演唱又彷佛是在盡情發泄的年輕人,好像看到了另一個也同樣曾在這個唱台上用這首歌來表達內心的男人。那時候,他們只是單純地欣賞那個男人的歌喉和展現出的、別人很難比肩的個人魅力,卻從未想過,男人每次唱這首歌時所表達的內心深處最壓抑的渴望,直到多年後男人以自殺結束自己的生命,他們才恍然男人那時候是以怎樣的心情來唱這首歌。
唱台上的那位容貌青澀的大學生和男人沒有一處相像的地方,比起男人的俊美,這位名叫燕飛的學生只能算得上比較好看,可是此時此刻,何潤江卻覺得燕飛被那個男人附身了。儘管,燕飛的歌喉和那個男人的嗓音截然不同。何潤江記不清那個男人唱這首歌時的動作、姿態,但永遠不會忘記那個男人唱這首歌時的魅力與眼神。何潤江的視線恍惚,面前,這位年輕人雙手握著話筒,眸光堅定,大聲宣告自己對自己人生的掌控。
“It’smylife,Forit’snowornever,Iain’tgonnaliveforever……”
“It’smylife!”
周圍響起掌聲,何潤江從回憶中回神,定神看去,面前的人從已經逝去的人變成了剛剛前來應聘駐唱的大學生,何潤江的心臟猛的收縮。他並不知道,不止他剛剛陷入了恍惚,那個在台上盡情發泄的人也陷入了某種恍惚。彷佛又回到了曾經,曾經和弟弟以及朋友們在酒吧、在K房裡嘶吼著自己對內心的渴望。
燕飛看著何潤江,原本還有些靦腆的年輕人瞬間變成了成熟的老闆,他不過是睡了一覺,醒來卻是五年已逝。曾經熟悉的人,此時卻用陌生的眼神看著他。何潤江是,其他人,也是……上個月,他還可以笑著詢問蕭陽在學校的情況,轉眼間,他成了對方無視的空氣。不是不難過的,他只能一遍遍地提醒自己,他,不是鍾楓,他,是燕飛,是一個連基本的生活都很難保障的特困生。
酒吧里的侍應生和客人們驚訝地看著何潤江與燕飛彼此“凝視”,一人的眼神苦澀,一人的眼神疑惑又有些恍惚,這樣詭異的對視甚至令人不敢隨意出聲打擾。
最先回過神來的是燕飛。意識到自己失態了,他藉著放話筒的動作重新恢復到自己的新身份,再抬頭時,他的眼裡不再有苦澀,只有詢問。
“何經理,我符合要求了嗎?”
何潤江在燕飛出聲時也迅速回神。按捺心臟的狂跳,他抬腳往辦公室走:“我們可以談談。”燕飛露出一抹微笑,快步跟了上去,他就知道這小子一定會用他。
再次坐在何潤江的辦公室里,不管是何潤江還是燕飛,兩人的心境都有了一些變化,特別是何潤江,他看燕飛的眼神透著複雜。習慣性地點燃一支煙,何潤江抽了兩口,然後把煙盒遞向燕飛,嘴上問:“抽菸嗎?”
“謝謝,我不會。”有潔癖的人是不能忍受自己滿嘴的煙味的。
何潤江收回煙,眸光閃了閃。那個人,也不抽菸。
抽了一口,何潤江把煙滅了,看向燕飛道:“你的聲音不錯,舞台上的感覺也還行,你先說說你的條件吧。”
條件當然不是說要求的待遇。燕飛道:“我周四到周日的晚上都沒課,不過周四和周日的晚上我只能唱兩個小時,第二天要上課,周五和周六的晚上可以唱滿。”
以前烏鴉酒吧的唱歌時間是晚上8點到11點,而學校周五和周六晚上12點關門熄燈,他還是可以趕回學校,燕飛希望這個規矩沒變。何潤江不動聲色地觀察著燕飛,嘴上道:“酒吧並不要求每天都有駐唱,有些客人也喜歡安靜幾天。像你剛才唱的那首類似搖滾的歌並不是我們酒吧的風格。如果你要在這裡駐唱,要多學一些舒緩輕柔的歌曲,中英文都要會。”
“好。”燕飛當然知道烏鴉酒吧的特點,他剛才選擇那首歌為的也不過是勾起何潤江的某些回憶,這樣自己留下來的勝算才會更大。
“酒吧的駐唱每小時100到200,按照歌手的水平和客人的歡迎程度給錢。你剛來,按照規定我只能以最低的工資計費,不過你是學生,我不壓榨你。如果你能保持你剛才的那種水準,我按每小時150給你。客人們對你滿意,以後也可以加價。另外客人給的小費算你自己的,酒吧不抽成。”
燕飛笑了:“謝謝何經理。”他知道,何潤江給他這個價錢絕對是因為他剛才的“本色演出”。
何潤江看著對方感激卻不因為他是經理而特別恭敬的笑容,眼神更複雜了。按理說像燕飛這樣的特困生身上應該帶有難免的自卑以及不自信,可是這個人沒有,一點都沒有。哪怕是來應聘,都帶著一股好像是與生俱來的驕傲,一種,讓人無法拒絕的,氣質。換句話說,就是不卑不亢。
“你什麽時候可以上班?”何潤江壓下內心的翻騰,問。
燕飛想了想,說:“下周四開始吧,我準備一下。”說著,他從屁股口袋裡掏出自己的破錢包,取出身份證放到何潤江的面前。
“我想先預支一點工資,可以嗎?我總不能穿這麽一身來唱歌吧。”燕飛指指自己的著裝。
何潤江拿起燕飛的身份證,身份證上的照片一看就是從農村出來的土包子,可是……何潤江看了眼燕飛,如果不是對方和身份張上的五官有些相似,他會以為燕飛是拿別人的身份證來騙錢。
拉開抽屜,把燕飛的身份證放進去,何潤江直接從抽屜里拿出還用白紙條纏著的一萬塊錢。撕掉紙條,他數了三千塊遞給燕飛,並道:“在這裡唱歌只要求服裝得體大方,不要穿奇奇怪怪的衣服。”
“好。”
燕飛接過錢,心裡大大地鬆了口氣。
“工作當天要提前至少一個小時到酒吧,和樂手敲定曲目,提前配合。”
“好。”燕飛把錢放進破錢包里,塞進屁股口袋,然後說:“可以給我一份酒吧的唱單嗎?我對目前流行什麽音樂不是太了解。”
何潤江點點頭,站起來:“我讓人拿給你。”
“謝謝。”
拿著何潤江給他的一份歌單,燕飛就告辭了。今天的事情很順利,可以說比他預料中的還要順利。他本來是打算到這邊應聘周六周日的侍應生,偶然發現這副身體的嗓子不錯,他就臨時改了主意。雖然這副身體的嗓子和上輩子經常被拉去唱歌的鐘楓還有一點點的差距,不過燕飛已經很滿意了。起碼這小子沒有五音不全。走在去公車站的路上,燕飛仰頭看著沒有一顆星星的夜空,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生活會開始變好的。上輩子他渴望能掌握自己的生活,這輩子,他完全可以做到。得到了這份工作,燕飛的腳步都輕鬆了不少。
而在燕飛離開後,何潤江卻是坐在辦公室里抽菸,他不否認他對這個叫燕飛的大學生產生了濃厚的好奇。手裡拿著燕飛應該是到大學之後重新辦理的新身份證,何潤江思索了良久後拿過手機撥出一個號碼。
“喂,馬處長,我是何潤江。”
“何老闆,你好你好。”
“我有件事想找你幫個忙。一個小忙。”
“你說。”
“我這裡今天來了一位打工的學生,說是你們帝都大學的,叫燕飛。你幫我查查是不是。”
“燕飛啊,我知道。前幾天剛鬧過自殺。”
何潤江坐直了身體,握緊手機。
※
天府會所的一間特等包房裡,三個男人坐在長沙發的最中央,三人的身邊各有一個模樣俊俏、打扮時尚的美少年。這三位美少年乍一看模樣各異,可仔細看總覺得哪裡有點像。另外還有三個人坐在兩側,三人身邊的卻是身材豐滿但化著淡妝的女人。茶几上擺放著人頭馬、XO等名酒,還有果盤、小食。沙發後是一個環形的吧檯,吧檯旁是兩張麻將桌。從那些混亂的麻將上可以看出這些人剛打完幾桌麻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