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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開復凝視著燕飛比他年輕了不知多少倍的臉,雙手捧著燕飛因為受傷而略顯冰涼的手,在沒有人能看到的病房裡,失而復得的淚水流淌。五年了,他怎麽也想不到這個人還能活著。也正是因為五年了,所以在這樣一個渾身都充滿了熟悉感的人出現後他才會質疑,才會以為這人是別有居心。如果在這人死亡的那一年燕飛就出現了,他一定不會懷疑。
但不管怎麽說,這人還活著就好,比什麽都好。肯定是老天爺也覺得這人上輩子活得太壓抑所以才給了他重活一回的機會。何開復咧嘴笑,什麽杜楓馬楓,皮囊再像,不是終究不是。
手機震動,何開復收斂心緒擦擦臉,掏出手機。一看來電顯示,他嘆息一聲,接聽。
“黑哥,你那邊,怎麽樣?”
是孫敬池。
何開復起身離開病房,關了門靠著牆邊說:“沒事了。喝了雞湯,還喝了一碗粥,睡了。”
電話那邊,孫敬池的手機開著免提,岳邵和蕭肖坐在他旁邊。接著,他們就聽到何開復問:“你們今天對他,到底說了些什麽?”
從來都是無法無天的三個男人突然有些侷促。一想到那人被他們氣得吐血,還有那人摔杯子的舉動,三人的心肝都有點亂顫。要說這三個人喜歡摔杯子的臭毛病是跟誰學的,除了鍾楓不做他人想。
孫敬池明顯底氣不足地回道:“也沒說什麽,就是問他,和小陽的關係。”
何開復哪裡聽不出孫敬池有所隱瞞。若真是這樣,那人也不會被氣到吐血。儘管那人不許他透露一個字,但不管怎麽說,這三人都是那人心裡最重要的人,何開復暗示道:“你們明天過來跟他道個歉。他和小陽,不是那種關係。他到底是怎樣的人,你們睜大眼睛好好看看。敬池,別怪哥哥不夠義氣,那個杜楓,你們趕緊甩了,不然有你們後悔的。”
三人的後背一陣發涼,岳邵直接吼:“黑哥,他到底是誰!”
何開復反問:“你們難道就沒有發現他身上的一點可疑之處?”
三個人倒抽一口冷氣。
“黑哥,你什麽意思?你說清楚!”
蕭肖搶過手機大喊。
何開復在電話那邊也被喊得心肝顫抖了。顧及著病床上那人的脾氣,何開復只能說:“你們這回把他氣得不輕。你們要真想知道他到底是誰,這幾天就天天到醫院來守著。還有那個杜楓,不要再留在身邊了。不說了,你們自己想想吧。”
怕自己忍不住說出真相,何開復掛了電話。
聽著電話里的忙音,岳邵、孫敬池和蕭肖在許多年之後又一次有了一種心慌到極點的害怕。
彼時彼時:第二十七章
三個人呈三角狀地圍坐在一圈,中間是孫敬池的手機。三人瞪著那台手機,呼吸不穩。岳邵抬頭,渾身緊繃地說:“你們說,黑哥那話是什麽意思?”
蕭肖抿嘴:“黑哥肯定知道他是誰!”
孫敬池冷目:“小陽也肯定知道。”
蕭肖的身體一震,立刻從地上爬起來:“我回去問他!”
恰好這時,有人敲門。蕭肖擰了擰眉,走到門邊開門。看到來人,他馬上問:“東西拿來了嗎?”
“拿來了。”
岳凌走進來,從門口的鞋櫃裡拿出一雙拖鞋,換上。
“有沒有查出什麽?”
岳邵起身在沙發上坐下,壓著內心的波動,問。岳凌走過來,從包里取出一個U盤,說:“他們還在查,不過已經鎖定幾個嫌疑人了,權家的嫌疑最大。警局那邊把幾名輕傷的帶回去了,重傷的四個人只要醒過來他們就開始審問。”
說著,岳凌嘖嘖道:“那個燕飛身手挺厲害,心也夠狠。十一個人雖然沒死人,但手筋腳筋什麽的斷了好幾個。這傢伙出手又快又狠。”
岳邵、孫敬池和蕭肖卻是不說話,三人的心裡都亂極了。以為他們是擔心蕭陽的安全,岳凌把U盤插入手提電腦的USB接口,調出他從警局那邊拿到的監控錄像。
“學校門口有三個攝像頭,整個過程都監控下來了。”
隨著岳凌的話落,畫面上一輛計程車停在帝都大學的學校門口。車上先下來三個人,其中一個人就是蕭陽,等了會兒,最後一個人下來了。一看到那人,岳邵、孫敬池和蕭肖下意識地湊近了電腦屏幕。
四個人說說笑笑地往學校走,危險就在這時來臨。最先反應過來的人是燕飛。畫面上可以清楚地看到他推開了蕭陽,用背包砸偏了砍向蕭陽的砍刀。接下來就是緊張和混亂。蕭陽倒在地上,另外兩名學生顯然是嚇傻了,沒動作。燕飛為了救蕭陽不惜露出背後,他被砍中了。岳邵和孫敬池的眉心緊緊擰著,面癱的蕭肖死死握著拳頭,心窩隨著那個被砍傷的人而揪緊。
在燕飛把蕭陽抓起來丟到那兩名學生懷裡時,他又被砍了一刀。隨後那兩人把蕭陽拽走了,燕飛這才能專心對付歹徒。
視頻中,燕飛拼了命地不讓歹徒衝過學校大門。保安們也衝出來了,雙方混戰在了一起。很快,歹徒們都倒在了地上,燕飛走到一人的跟前抓住他的頭髮不知道在說什麽,接著就看到他一刀砍在歹徒的腿上,隨後警車來了,燕飛丟開歹徒站了起來,然後就是他暈倒的畫面。
現場只有岳凌是冷靜的。他納悶地看了一眼三人,說:“我問了當時在場的保安,有一個人說他聽到燕飛問那個人是誰派來的,那人說他不認識,對方給他們兩百萬讓他們要蕭陽的命。燕飛那一刀直接把那人的腳踝給砍斷了。”
岳邵狠厲地說:“不要讓任何人找燕飛的麻煩。”
岳凌一看他那臉色,馬上點頭:“學校那邊我已經派人去處理了,不會給他帶來麻煩的。”
“那些人的背景弄清楚了嗎?”孫敬池冷冰冰地問。
“是附近的一些小混混,沒什麽厲害背景。他們也不知道蕭陽的身份。對方先給了他們一百萬,只要殺了蕭陽就能再拿到一百萬,他們就幹了。想到天黑,他們人又多,這錢容易賺,就惡向膽邊生。”
蕭陽的眼睛盯在畫面上定格的那個暈倒在地的人身上,腹部好似又被那人拐了一下。似乎還能清晰地感覺到那人捏著他手腕的動作。蕭陽握緊雙拳,那人當時的動作他是那麽的熟悉。
眼睛眯了眯,蕭肖開口:“你去找黑哥。他們肯定有些親戚朋友什麽的,所有與這些人有關係的人,只要在帝都,全部攪得不得安生。讓他們明白他們惹了什麽人。他們這輩子就在牢里蹲著吧。”
岳凌點點頭。
“我回家。”蕭肖起身就走。
“四,我們等你的消息。”岳邵在他身後喊了聲。蕭肖拿了掛在門口的外套,快步走了。
岳凌一頭霧水地問:“怎麽了?”
岳邵拿出煙,說:“派人保護燕飛。”
孫敬池立刻補充:“從現在起,他每天做了什麽吃了什麽,我們都要知道,要拍到照片。”
三位哥哥怪怪的。不過岳凌還是聽命地再次點頭。
※
蕭陽被父母和哥哥“軟禁”在家裡。兒子差點被砍死,可把蕭父和蕭母給嚇死了。蕭父在國外訪問,事情發生後,國家安全局的人都出動了。蕭陽的外公直接從自己的警衛團里抽調了二十個人守在蕭家門口,保護蕭陽。蕭母也不上班了,在家裡守著兒子。差一點兒子就沒了,蕭母別提有多後怕了。本來蕭母今天想親自去醫院看望救了兒子的那位同學,她又擔心自己的身份給對方惹來不必要的困擾,再加上背後主使還沒找到,考慮到蕭母的安全,安全局的人也不敢讓她出門。
蕭陽被岳凌帶回家後就一直窩在自己的房間。不能出去,他只能通過衛文彬和焦柏舟獲知燕飛的情況。蕭陽整個人都很萎靡,他想去醫院照顧那個人,那個人又是因為他而受的傷。蕭陽今天幾乎沒吃什麽東西。蕭母自然也聽到了一些兒子和那位同學的緋聞。本來她還想說兩句,但一看到蕭陽的模樣,她忍住了。不管怎麽說,人家為了救她兒子差點沒了命,哪怕兩人真是談戀愛,那人對蕭陽的感情也算是真心的了。有了大兒子的荒唐,蕭母現在什麽都能看開。尤其是小兒子幾乎在鬼門關前走了一圈,只要兒子平安,她也認了。
蕭肖回到家時就看到母親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氣色不大好。他直接問:“小陽呢?”
蕭母嘆息一聲,指指樓上:“從回來就一直在房間裡,不吃不喝也不見人。他想去醫院照顧那位同學,你和你外公都不讓他出去,他氣著呢。”
“我上去找他。”蕭陽把外套往沙發上一丟,匆匆上樓。
“蕭肖,你好好跟他說,他已經是大人了,不管什麽事你都不該打他。”蕭母走到樓梯口喊道。蕭肖也不知道聽到沒有,沒有應聲。
來到弟弟的房間門口,蕭肖敲門,門內沒反應,他直接開門,但門反鎖了。
“小陽,是我,你開門。”
等了一會兒,門裡傳來腳步聲。蕭陽打開門就轉身,一眼都沒看他哥。回到床上,他盤腿坐下,面朝牆,擺明了不想和他哥說話。
這還是弟弟第一次跟自己生這麽大的氣,蕭肖關了門,走到床邊,背對著弟弟坐下。沉默了良久,他開口:“那天的事,是我不對,我不應該打你。”
蕭陽懷裡抱著靠枕,沒反應。
又沉默了一會兒,蕭肖道:“五年了,我經常會想,如果那時候我們有足夠的能力,哥他,還會不會死。”
眼底是深深的痛苦,蕭陽的聲音也啞了幾分。
“哥他,肯定不會死。有我們護著他,他完全可以擺脫鍾振左,做他想做的事。到世界各地去寫生、畫畫,和他喜歡的人在一起。沒有人可以逼他去當官,沒有人可以逼他娶他不愛的女人。”
“這樣的念頭總是出現在腦袋裡,然後就是悔恨。恨自己以前為什麽那麽不懂事,為什麽直到他死了我才明白自己應該做點什麽。”
蕭肖是面癱,那只是因為他的面部神經有問題,他其實很善談,只是在鍾楓去世後,他的脾氣就有點像真正的面癱靠近了。很久了,蕭肖已經很久沒有對弟弟吐露過心裡的話了。
蕭陽的身體動了動,轉了過來,但仍是低著頭。蕭肖踢掉拖鞋,和弟弟一樣盤腿,雙手交握。又是一陣沉默,他才繼續說:“我,太痛苦了……在見到神似他的杜楓之後,我明知道不可以,但,還是忍不住。我也清楚杜楓的心思,他就是仗著那張臉讓我們三個人離不開他,養著他,讓他擁有別人羨慕的奢侈生活。除了那張臉,他和哥沒一點相似的地方。可是,我就是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