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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覺得漂亮懂事的養女,現在突然就覺得厭煩膩歪,怎麼看怎麼礙眼。
尤其是許母,想梁美英家把閨女送人然後借種生倆兒子,而自己給別人養了閨女,卻沒了生兒子的機會。
這樣一來,心有不甘,難免就會在言語和行為上帶出來。
之前覺得養女帶孩子、做飯、做家務乖巧懂事,現在卻覺得是個吸血鬼,餵不飽的白眼狼,自己家養她,她卻和親娘家接觸,在自己家裡怎麼看怎麼格格不入。
時間一久,開始的抱怨就成為了斥責、謾罵,甚至責打。
於是村里人就發現原本爹娘疼愛的許甜甜,突然就變了個人,整天耷拉著腦袋,穿得破破爛爛的,髒兮兮的,身上整天帶著傷痕,看起來就和一個小乞丐一樣。
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有些人不忍心,也會勸勸許家父母,卻換來一通有兒子不能生要替別人養閨女,閨女還白眼狼不感恩的哭訴。
最後,村里人也不再管,也沒人再叫她許甜甜,在養父母跟前,稱呼就是“嗯”“嫚兒”“小白眼狼”,村里人也叫她“那個嫚兒”,小孩子們也都笑話她,熱衷於猜謎“蘇家不要許家多餘,猜是誰”“弟弟不是親的,嫲嫲跑了的,猜是誰?”“忘恩負義的嫚兒,是誰?”
天寒地凍,百草枯折,許甜甜挎著筐子拿著草耙子去摟草。
冷、餓加上難過,她回家得有些晚,一進門就挨了劈頭蓋臉一通罵。
“你不知道回來做飯?不要回來看妹妹的?這麼晚回來,是想讓我們伺候你呢?你當你是大小姐呢?”
“你回來這麼晚,沒有飯吃!有本事你就去找你親娘吃飯。”
這樣的場景,重複上演,回來早了,被罵偷懶,回來晚了,被罵躲懶不做飯,反正怎麼也不好的。
總之,三頓里總有一頓是沒飯吃的,有飯吃的時候,也基本是吃不飽的。
這日天降大雪,許甜甜在院子裡就著冰碴子水給妹妹洗拉尿的衣服和褯子,滿是凍瘡的手全都裂開口子,化膿流血,她卻凍得不知道疼。
畢竟只有在暖和起來的時候,生凍瘡的手才因為癢而無比難耐。
疼還是可以忍的。
許母帶著女兒在熱乎乎的炕上織毛衣,織好來年清明節以後可以穿。
這時候外面傳來敲門聲。
許甜甜去開門,來人是村長大爺,身後還跟著一個異常漂亮的小姐姐,小姐姐皮膚白得直耀眼,讓許甜甜眼睛發暈。
許甜甜忙低下頭,開門讓兩人進去,卻忍不住偷眼看那個小姐姐。
她可真漂亮,一下子都把黑乎乎的門樓給照亮了。
蘇盈看了一眼這個三妹,出生就被送人,在養母有了自己孩子以後遭嫌棄,怎麼看都是自己前世的翻版。
前世自己還是幸運的,有外婆。
這一世她希望許甜甜不用再重蹈覆轍,因為在原主的記憶里,這個三妹在有了妹妹和弟弟以後,過得並不好。沒有上學,雖然自己夠努力,去打工賺錢,但是錢都被養母拿著補貼弟弟。就這樣,還是動輒被說忘恩負義、白眼狼、沒良心。因為她是養女,不但要養父母,還要補貼妹妹和弟弟,自己在農村過得苦哈哈的,卻要拿錢供城裡讀書的妹妹弟弟揮霍,甚至還得負擔起贍養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的責任,舅媽一旦要不到錢,就會直接罵她沒良心……
她朝著許甜甜笑了一下。
許甜甜頓時自卑得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手都沒地方放。
蘇盈塞給她一把糖,“我們找你爹娘。”
許甜甜不敢接糖,跟燙手一樣,慌忙請他們進去。
蘇盈並沒有立刻跟著村長過去,而是和許甜甜在院子裡說話,看了看地上那一大盆衣服,冬至月的天裡,凍得硬邦邦的,還有許甜甜那雙凍爛的手。
一時間她沒說話,許甜甜拘謹得一句話說不出來,兩人就那麼吹著冷風。
蘇盈示意她到屋檐底下站著,這樣她差不多可以聽見屋裡村長和許母說話。
許甜甜的事兒,是夏婆子去鎮上跟章老太說的。
章老太聽了以後,先跟邵老太和蘇盈商量,覺得可以給許家一些錢,讓他們對許甜甜好一些。
蘇盈自然不同意,覺得還是得把妹妹接回來。
只是他們知道許家肯定不會放人,因為當初梁美英就想把孩子要回去,許家說了,閨女是自己養大的,死也是自己家的鬼,蘇家別想要回去。
所以,得給錢。
可多少錢才能讓許家滿意,這個得找中間人試探一下,最合適的自然就是許家大村的村長。
蘇盈和壯壯跑一趟鎮政府找周傳仁鎮長幫忙。
周傳仁因為李家和李朝陽的關係,這兩年跟他們保持著親戚般的關係,只要是力所能及的忙,他基本都給解決的。
於是周傳仁先趁著鎮上開會的時候,找許家大村的村長問問情況,再讓許村長出點力從中周旋,爭取把這件事簡單解決。
今天蘇盈就是跟著村長來談這事兒的。
過了差不多十幾分鐘,許母聲音高亢起來,“村長,我們好不容易養大的孩子,不可能給人的,我們又不是賣孩子,多少錢也不行的……”
緊接著就是極盡刻薄地奚落以及訴說自己帶孩子的辛苦,花了多少錢,多不容易,現在蘇家想要回去……不可能,片刻又改口沒那麼容易……一開始說不賣孩子,多少錢不行,後來就說少了三千塊別想。
這時候三千塊錢可是一大筆巨款,因為許家總共存款也不超過兩百塊。
許甜甜不敢置信地看著蘇盈,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兒,原本對梁美英的憤怒現在卻提不起來。
她雖然害怕,可平日裡還是忍不住會聽人家議論,那些人除了說老蘇家借種生兒子,老婆子大年紀還跑了,老頭子死了,自然也會說老蘇家幾個不一樣的閨女。
其中就有那個聰明伶俐還會做生意的老大。
這就是自己的親大姐。
她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的,就告訴自己,想的,想跟著大姐走的。
可養母要三千塊,天啊,三千塊,她連五塊錢都沒見過。
蘇盈看著她凍得滿是裂口的臉,看著她面色不斷地變化,悄悄剝了一塊糖塞進許甜甜的嘴裡,柔聲道:“你放心,以後姐姐不會再讓你受苦。”
嘴裡的糖真甜,甜得她心裡的那些怨恨委屈似乎都要化了。
“你怪姐姐來晚了嗎?”
蘇盈問她。
她搖頭,不斷地流眼淚。
蘇盈拿出棉布帕子給她擦擦,“看,臉都裂口了,別哭,該疼了。”
說著蘇盈就從口袋裡掏出一盒友誼牌香脂,打開挑了一坨在手心裡揉搓開,輕輕地按到她的臉上,再把她的手也揉揉,然後把那盒香脂放在許甜甜的口袋裡。
有點怪的香味兒在鼻端飄著,許甜甜小時候也擦過的,那時候娘也給她擦,自從有了妹妹,她就沒機會擦了。
屋裡村長還在勸,最後都帶上火氣了,“我說你也別那麼貪心,三千塊,你要不要去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