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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說話間,海島北邊突然煙塵大作,東邊傳來一聲巨響,霎時火光沖天,未幾便有人來報糧倉失火,兵器庫被炸,船廠與港口也有人放火及作亂。
紀人戚一點也未見驚慌之色,反而笑容更盛地道:“兩位果然沒讓我失望,的確是讓人過癮的好對手,好久沒有象現在這樣開心了,真是謝謝兩位,希望接下來能表現的更好才是。”說罷一拍手,近百名黑衣人出現在李、衛二人周圍,從圍逼過來的姿勢看來,個個都是高手。
李安楚與衛小典再次交換了一個眼神,背對背而立。隨著一聲龍吟,青萍結綠兩把寶劍同時出鞘,寒光如連綿不斷的波濤般向四周捲去。
黑衣人象是被人控制住神智一般,絲毫沒有恐懼的感覺,只是一味的攻擊,不到倒地不起的程度絕不停止,饒是青萍結綠武功蓋世,也應付的相當吃力。
等圍攻的黑衣人全數倒地時,兩人已被逼至紀人荻跳海的南崖,衛小典的右肩、左胸,李安楚的右腿也受了傷。
紀人戚啪啪啪地鼓掌,笑道:“真是精彩!精彩極了!讓人忍不住要參加進來呢。”
李安楚平息了一下急促的呼吸,關切地問:“小典,你沒事吧?”
衛小典搖搖頭,笑道:“沒事,這個瘋子才是主菜,我留著胃口呢。”
紀人戚伸手接過紀人蛟遞來的青鋒劍,輕輕一彈劍尖,目光一凝,全身殺氣泉涌,縱身躍前。紀人蛟也拔刀參戰。
李安楚搶先迎上紀人戚,乍一交手,李安楚就因惡戰良久氣力不支落了下風,但他天資非凡,一旦摸清了紀人戚凌厲的攻勢,漸漸就應對從容起來。
紀人蛟雖精於海戰,但貼身博擊之術並非所長,衛小典少年即上戰場,經驗又極豐富,沒過幾招就逼得他手忙腳亂,一個應對不及,被當胸一掌,打得口吐鮮血,倒地不起。
這邊紀人戚雖占上風,可衛小典一加入進來形勢便大為逆轉,在兩人聯手夾擊下,紀人戚儘管尚未露敗勢,卻已頻頻向崖邊退去。
而李安楚與衛小典都已帶了傷,面對這種從血戰殺伐中摸爬長大的人,一時之間也奈何不得。不過兩人在山上學藝時向來是雙雙一起練劍,默契極佳,聯手之後,劍勢如虹。李安楚軟劍如銀蛇般繞過紀人戚的劍身,向旁邊一帶,衛小典抓住時機,青萍劍迅如閃電般當胸刺去。
眼見紀人戚根本躲不開此擊,一直伏在地上的紀人蛟突然躍起,擋開他面前,青萍劍直直地就刺入他胸膛之中。
紀人戚沒有絲毫的猶豫,竟將紀人蛟的身體當做武器般向李安楚推去。衛小典本就吃了一驚,更是怎麼也料不到此人竟沒心沒肺至如此程度,青萍劍被紀人蛟胸骨壓住,隨他身體的傾斜一拉,連同衛小典一齊拉了一個踉蹌,紀人戚同時又從紀人蛟肋下揮出一掌,重重打在衛小典肩頭上,將他整個身子打飛出去,直向崖下落去。
危急之時,李安楚閃過紀人蛟的屍體,向衛小典一撲,雖險險抓住了他的左腕,但凌厲的下墜之勢,帶著他一同跌在崖邊,肩部已經懸空。
衛小典唇邊湧出血絲,左腕被李安楚攥在手中,身子掛在半空,足下是洶湧的海水。他忍住胸口的巨痛抬頭,看見愛人焦慮的面容旁,紀人戚已揮開身前的屍體,面上現出瘋狂的笑意,手中劍身隱隱閃著血光,正緩步向崖邊走來。
張開了口,卻沒有聲音,衛小典絕望地知道死死抓住自己手腕的愛人是無論如何也不肯鬆手的。清澈的雙眸中湧起了淚水,面對著淚水那邊已看不清楚的摯愛容顏,他輕輕吐出三個字:“對不起……”
抬起右手仍緊握著的青萍寶劍,衛小典決然地向自己的左腕砍去,似乎沒有痛感,只覺得身體變得象羽毛一樣輕,漸漸地飄離了愛與溫暖……
第十一章
在那一瞬間,李安楚看到了他眼中難捨的淚水與無限的歉意,悽厲的“不”字未及出口,手中已陡然一輕,本能地收緊了交纏的手指,卻如同絞在自己的心臟上一般,帶來一種絕望與瀕臨崩潰的痛。就這樣看著他的身體如飛絮飄落,溶化般地被雪白的浪尖吞沒,而手裡還緊握著他餘溫猶存的手,那是用全身心去摯愛的小孩的手……
只有一隻手而已……
輕飄飄的份量,漸漸冷卻下來的溫度,卻好似還有千萬斤的吸力,引著李安楚不顧一切地想向崖下撲去。就在此時,紀人戚的手抓住了他雙肩的琵琶骨,鎖住了他一切行動。
目光迷離地看著崖下奔騰的海水,紀人戚放聲瘋狂地大笑,邊笑邊捧住李安楚的臉道:“跳下去了……哈哈……跳下去了……我原以為只有恨才能使人跳崖呢……好可笑是不是?你是貴族,我是海匪,在失去的時侯,原來竟都是一樣的痛……”
手指撫過臉頰,慢慢滑到脖頸,紀人戚柔聲道:“好可憐,我明白你現在的心情……我來幫你解脫好不好?用不了多久我也會過去的,到時就輪到你幫我了,你會幫我找到小荻的是不是?”
李安楚根本沒在聽他講什麼,整個眼神空洞的可怕。
紀人戚的目光卻變得很柔和,口角含著憐惜的笑,兩手在安楚頸部合攏,就在將要用力的那一剎那,他的身體突然一震,手指漸漸鬆開滑落,不穩地後退了一步,低下頭去看自已的胸前。
那裡透出了一小點雪白的劍尖。
沒有絲毫痛苦的表情,紀人戚的臉象是解脫般舒暢,目光游離地落到地上紀人蛟的屍體上,他微笑道:“真好,你和我……都算死得其所……”
在嘆息般的咳嗽中,他拭去唇邊的血絲,頭也不回地問道:“人薔……現在你可以告訴我實話了……荻的屍體……你已經找到了吧?”
紀人薔的手此時方才放開刺入他胸膛地劍柄,冷冷地道:“你放心死吧,荻和你不一樣,我絕不會讓他屍骨無依,他死的當天我就找到他了,現在就埋在那片椰林里。不過我是絕不會讓你有機會和他埋在同一片土地上的,我將把你的屍體運到大海中間拋落,叫你來生來世,永永遠遠都沒有機會再糾纏他。”
“好啊,我們試看看吧,看來生,我能不能真正得到他……”紀人戚仰天大笑,血一股股從口中冒出,染血的身體緩緩倒下,笑容卻越來越平靜,眼睛到死都一直望著椰林的方向,怎麼也不肯閉上。
幾乎是緊跟著紀人薔趕到的李康泰已經呆住。視野所及未見衛小典的影子,只看到木然不動的李安楚手裡緊握著一隻蒼白秀美的斷掌,當下心頭狂跳,立即撲上前去摟住他的身體,激烈地搖動著喊道:“安楚!安楚!你怎麼樣?回答我安楚!你別嚇我啊———”
栗原夫婦此時也匆匆趕到。儘管同樣擔心焦慮,但比起已完全亂了方寸的李康泰來算是鎮靜了許多。栗原立即解開安楚肩部被制住的穴道,同時魯娜幫他包紮腿上還在流血的傷口,兩人都未敢開口詢問衛小典的情況。
李安楚表情中有一種可怕的平靜,他一恢復行動自由,就立刻小心翼翼地將手中的斷掌交給魯娜,叮囑道:“這是小典的左手,我房間床下有一瓶用降龍糙(還有哪位大人記得這個嗎?)配製成的藥水,請將這隻手放進去浸泡著,可以保持三天存活,等我去把小典的人找回來,就可以幫他再植回去了。拜託你魯娜姐。”
他的語氣相當平緩,好象一點沒想到就算這隻手尚存活,但手的主人卻可能已永遠無法活著回到他身旁了。
魯娜含著淚捧著這隻斷掌,什麼話也沒說,直接就起身狂奔著離去。
李安楚推開康泰環抱著他的手站起來,看也未曾看他一眼,只對栗原說了一聲:“我去找小典,來幫我一下好嗎?”說著就快速地從崖邊攀著岩石下到海邊,順著海流尋找,似乎一點也感覺不到腿上的傷痛。
栗原同情地看了李康泰一眼,也跟著爬了下去。
被獨自留下來的康泰凝望著安楚身影消失的地方,臉上浮現出深深的憂傷,不自禁地將下唇咬出一個殷紅的血印。儘管他從派衛小典來這個是非之地的那天起就做好了安楚會恨他的準備,但當這一天真的來到時,才發現原來這種無奈的傷痛竟是如此讓人難以忍受。他並不是真的想讓衛小典出事,畢竟從某種方面來講他其實也蠻喜歡這個可愛的少年,只是有時侯當自己滿懷的柔情被忽視被拒絕時,身為太子的高傲自尊也曾驅使他動過“如果沒有衛小典”之類的念頭……
紀人薔沒有理這邊的混亂場面。她明白從今天起青鷗幫的百年基業算是已灰飛煙滅,覆巢之下無完卵,作為幫中重要首領的她最終也逃不過被清剿的命運,所以她現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在官兵尚未完全攻上無崖島前處理掉紀人戚的屍體。看了地上的紀人蛟一眼,她嘆了一口氣,如今已經沒有時間管他了。在這一生中,這個男人從來都沒有成為哪個人心目中最重要的人,但他卻比其他人都快樂,因為他心裡從未曾有過恨,只有單純的愛與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