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頁
「好生準備著,若是所料不差,近日就會召你進宮。」
他隨意地說著,只把她驚得心頭狂跳。
進宮?
她可從來沒有想過。
轉念一想,以她現在的身份,一個侯府的夫人,若是宮中有大事情,必會有召的。不過是提前去看一下,再者要見她的一定是成太后及賢王的母妃,應該不會為難她。
「好。」
她應著,輕輕打開手中的錦盒,錦盒中的頭面很是精美。得虧她昨天好東西見了太多,現在已有些平靜了。
這套頭面聽說還是宮造的,做工和鏤花都十分的精緻。
「聽說此物有你生母的名諱印記,所以才被認了出來。」
「她叫什麼名字?」
「夕顏。」
她心裡呢喃著這兩個字,名字真美,想必人也很美。只是這花寓意不好,夕顏夕顏,開得晚凋零得早。
正吻合原主親娘的一生。
合上錦盒,想到自己現在是有錢人。記起那日在成國公府時賢王殿下提起匡庭生要過生辰,思忖著自己是不是應該送禮?
「侯爺,我聽賢王殿下提起,說過兩日庭生要過生辰。您說,我是不是應該備份禮送到匡家?」
景修玄看了她一眼,淡然道:「隨你。」
「那我就看著辦了。」
她琢磨著,記得昨天那些東西時有一方上好的硯台,不如就送給匡庭生吧。那個美少年總是莫名地讓她覺得心疼,瘦弱的肩膀竟要扛起那麼重的責任。
「匡家忠烈之後,如今只剩一屋子的女眷和庭生一個男丁。不知匡家那些英勇戰死的男人們有沒有想過,他們倒是死得壯烈,只把悲痛全留給了親人。」
她有感而發,沒有注意到景修玄臉色的變化。那是一瞬間從閒適轉換成極為可怕的嚴肅,深邃的眼略眯起,複雜地看著她。
「將門女眷當知以國為重,若是連這樣的覺悟都沒有,不配進匡家的門!」
他的聲音冰冷得沒有一絲感情,令人生寒。
她下意識望過去,被他臉上的表情嚇了一跳。她自認為自己沒說什麼出格的話,怎麼這男人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是不是自己批判了匡家的男人,在這個男權社會中,才會引起他不滿。
「侯爺,我不過是感慨一下…為國捐軀是大義,但也得顧著小義,想著家裡的婦孺。戰場無情,那些男人已經黃沙埋忠骨的時候,可曾想過家中的妻子還在思念著他,還在想著他是否吃得飽穿得暖。她不會知道,其實她的丈夫早已魂飄他鄉,再也不會歸家。您說,這樣難道不殘忍嗎?」
她話音一落,只覺得眼前一花,他已欺身到了跟前。她嚇得後退兩步,被他抵在書架之間。
他臉色如覆寒霜,陰寒得嚇人。
「婦人之仁!照你這麼說,天下就不應該有人參軍?就不應該有人上陣殺敵?難不成由著他人入侵,殺傷擄掠,那樣就是對起家人了?」
她哪裡是這個意思,只是覺得匡家的男人們太死心眼了。怎麼能差不多死絕,只剩下匡庭生一個男孩子。
纖細的身子靠在書架上,鼻息間全是他的清冽氣息。他梭角分明的臉離她不到一寸,近到她可以看清他下巴上淡青的胡茬。
她能清晰聽到自己的心跳,如雷鼓轟鳴。
「侯爺…我不是那個意思…」
景修玄的眼神死死地盯著她,她微垂著頭,露出細白的脖子。他能看見肌膚底下淺青色的筋脈,還有那後頸髮際邊細軟的絨毛。
「你說,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的聲音突然低沉,帶著暗啞。
她知道怎麼說都是不對,他說的也沒錯,可她自己的觀點也是對的。猶豫半天,低聲嘟噥,「真要是想轟轟烈烈地一腔熱血報效朝廷,大可以不娶妻生子。一人死了也就死了,何必連累他人跟著受苦?
他冷哼一聲,放開她。
她只覺壓力一松,再抬頭時,他已退開幾步之遠。
「我看你是好的不學,就嘴皮子利索。按你這樣說,上陣殺敵的男人都得是無牽無掛的,那他一旦戰死,就是絕後,這才是真的不孝!」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何況是重子嗣的古代。可是男人若是上了戰場,那便是隨時會送命的。
做為他們的妻子孩子,提心弔膽的過日子。在他們死後,又要承受漫長的痛苦悲傷,何等的不幸?
「若照侯爺說的,匡家男人都是英雄,可是他們當英雄了,他們家的女人可沒有得到好處。匡家女人們極少在京中露面,匡家日漸沒落,誰還記得匡家男人曾為朝廷做出的貢獻?您知不知道,上次我去匡家時,匡家給我的感覺是什麼嗎?是壓抑,是死氣沉沉,是毫無生機!這就是英雄的家眷,她們為何要承受這樣的命運?」
雖然她與匡家交情不深,但一想到那種壓抑,她就渾身不舒服。
她仰著臉,不懼地看著他。
他眸色暗下來,手緊緊地合成拳。烏沉沉的眼眸中聚起黑壓壓的暗涌,翻滾著,奔騰著,卻又深不見底。
有什麼東西想要衝出心裡,被他死死地壓著。
「出去!」
她立馬抱著錦盒跑出書房,走到外面被風一吹,腦子清明起來。暗罵自己剛才都說了什麼?怎麼能為匡家女人鳴不平而與他爭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