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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開口,微有些低沉,好像還有點委屈:“竹弦不是人,夢衣嫌棄竹弦了嗎?”

    陶夢衣被這個問題震得差點回不過神來。

    豈止不是人啊這是神仙呀!

    他他他他叫她的名字了而且聽起來真好聽……

    可是我一個凡人哪有資格嫌棄神仙啊???

    心緒一片混亂的陶夢衣並沒有覺察出竹弦問出這一句話時眼底隱隱閃現的不安。

    剛才陶夢衣不言不語時的寂寥落寞神色讓竹弦生平少有地生出一絲惶恐。因此,在她鬆開了五指時,他想也不想地就握住了她的手。

    而後,恍惚地記起人間有詩句,道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他是仙,她是人,但此刻他執著她的手,卻真的生出了與她偕老的荒誕期望。

    凡人一生數十載歲月,對他而言不過匆匆一瞥,他竟此時就開始留念了。

    ……

    珠琅冷眼看著沉默下去的一仙一人,不由得怒火中燒:“寒竹上仙還是快帶著你的人離開吧!再不走,休怪本小姐不客氣!”  

    陶夢衣回過神,瞪了一眼珠琅:“你憑什麼趕我們走?要走也是你走!”不知道哪裡來的瘋丫頭,這麼凶,以後怎麼嫁得出去?

    啊……她嫁不嫁得出去,關我什麼事?

    珠琅沉了臉,往後退了一步,盯著竹弦,手裡一晃,多出一條透著紅的銀色長鏈,語氣沉沉地問:“寒竹上仙不肯走嗎?”

    陶夢衣目瞪口呆:“你們拂靈洞的人都這麼不講道理一言不合就開打嗎?”

    師傅徒弟,簡直一個德行。

    還能不能好好交流了?

    “講道理?”珠琅笑得諷刺,仿佛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她恨恨地看著竹弦,語調變得尖銳而蒼涼,“寒竹上仙悲憫蒼生,義節無雙,最是有道理,我又怎敢與他講道理?”

    她眼中泛著赤色,再退一步,厲聲說:“七百年前,玉輕不正是因你的道理而赴死的嗎!”

    -章七完-

    ☆、【章八】生生不相記,世世常相知  

    白狐玉輕的死,是另一段故事了。

    七百年前,天降惡兆,禍至青丘。青丘人心惶惶,一番嚴查,才知白狐玉輕竟私自將靈狐心竅換給了凡人預初。

    書載:靈狐心竅,續命靈物也。凡得之,命與原主相系。

    這對那個凡人而言是極大的運氣,對玉輕而言卻是災難。以靈狐心竅續命之舉違背了天道對人族定下的常法,以致天罰落於青丘,那麼作為始作俑者,玉輕無疑成為眾矢之的。

    當時預初已經不知去向,狐族逼迫玉輕道出其下落,取回靈狐心竅,便對她從輕發落。但玉輕始終不願。

    最終狐族長老下令,對玉輕施以火刑,將一人一狐一併解決,以求天恕。

    但行刑當日,青丘翻遍三界也沒能找到的預初忽然現身,並帶走了玉輕。

    與此同時,九重天被驚動了——因冥淵封印突然被破,被封印數千年的魔神幽天重出三界。

    寒竹上仙受天帝諭令,下界除魔。一番查探,才知原委。

    攜帶了靈狐心竅的凡人預初與幽天做了交易,預初帶幽天出冥淵,幽天用自己的力量助預初救出玉輕。預初救人心切,不知幽天身份,因此落入了幽天的陷阱。  

    幽天要的並不只是走出冥淵。數千年前他被封印時本體被毀,僅剩元神,而擁有靈狐心竅的預初之體對幽天而言是絕佳容器。

    魔神重出,生靈塗炭。

    奉旨除魔的竹弦則登上了緣石峰。

    若無靈狐心竅,預初之體便不可能容納幽天的元神。而想要取走靈狐心竅,必須接近幽天。魔神狡猾多疑,尋常人難以近身,但預初的意識並沒有完全被抹去,如果能設局引他入陣,再用玉輕喚出預初的意識,便有機會靠近幽天,拿走靈狐心竅,繼而再次封印幽天元神。

    聽竹弦道出來龍去脈後,玉輕點頭應允,與竹弦配合設局。

    然而取出靈狐心竅後,為阻止幽天將心竅奪回,玉輕立刻自毀了心竅。幽天怒極出手,玉輕形神俱滅,魂飛魄散。竹弦當時雖然詫異,卻也只能抓住這個時機,以神器七脈葉一舉封印幽天元神。

    之後,便是七百年的休養生息。

    ……

    論起來,玉輕赴死確實是竹弦推動,但竹弦從不認為自己當年做錯。若無玉輕相助,六界必將大亂,何況幽天封印破除之事,追根溯源,也和玉輕脫不了干係。  

    當然,竹弦可以理解,身為玉輕的師妹,珠琅大概會永遠記恨他——但珠琅為何在此時突然出現,還找上陶夢衣?

    竹弦凝眉:“珠琅殿下此來,可是受尊師授意?”

    珠琅不明白竹弦為何有此一問,卻勾起唇角一聲冷笑:“尊師?珠琅已無師。”

    當年若非玄臨莫名其妙去了崑崙閉關,玉輕何至於認識預初,又何至於有後來種種,最終歿於伏魔陣?

    竹弦一時怔住,陶夢衣卻反應過來,抓住這話不放:“你終於承認你之前是在騙我了?!你根本不是玄臨的徒弟!”

    話音剛落,竹弦和珠琅不約而同地看向她,眼神略微妙。

    “……”陶夢衣的氣勢頓時又落了下去,有些怯怯地看竹弦,“怎、怎麼了?我說錯了嗎?”

    竹弦有些無奈,不過仍是淺笑:“沒什麼。”頓了頓,復而看向珠琅,“既非玄臨之意,殿下此來,有何貴幹?”  

    坦白說,珠琅真是一萬個看不慣竹弦這副把拂靈洞當自己地盤的態度,奈何自己剛剛親口否認了和玄臨的師徒關係,只能按下心火,保持住理智:“敢問寒竹上仙,你身邊這凡人,是什麼來歷?”

    聞言,竹弦稍稍沉默。陶夢衣的來歷他當然清楚,不過,他不覺得有必要讓珠琅知道,尤其是當著陶夢衣的面。

    “原來殿下並不知道?”竹弦不動聲色道,“據玄臨大人所說,夢衣的前生是他的弟子。”“弟子?”珠琅挑眉,眼中有怒意,“哪來的弟子?!玉輕死後,他可是發下了重誓,再不收徒。”

    竹弦若有所思。

    玄臨對陶夢衣的前世本就沒有交代清楚,只是他一副不想談的態度,竹弦也不好多問。可此時聽珠琅說來,似乎確實存疑。

    這廂,陶夢衣聽得雲裡霧裡,此時靈光一閃,插嘴:“那有可能是在玉輕死前啊……”話音未落,竹弦和珠琅已同時否認:“不可能。”

    這回,三者都是一怔。  

    珠琅眸色轉濃:“寒竹上仙可是知道了什麼?”她否認,是因與玄臨相識已久,那竹弦呢?他憑的又是什麼?

    竹弦卻微微笑了:“若真是如此,殿下如何會不知,又如何會親自來質問?”

    珠琅對這個解釋表示懷疑,微微蹙眉,決定暫時不管他,轉而問道:“既然寒竹上仙也不清楚,那我有個猜測,不知可否容我印證?”她的目光落在陶夢衣身上,其中的考究意味太濃,看得陶夢衣忍不住又往竹弦身後躲了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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