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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光一閃,庭院中無風自動的桃花樹化成了人形。陶夢衣睜眼的一瞬間便從地上挺身坐起,怔了一會兒,一骨碌爬了起來,連裙擺上的塵土都顧不上,一陣風似的沖向宮殿大門。
恰在此時,殿門推開,有人自光影交錯中邁入,眉眼清雋溫柔。
一如她夢中所見。
☆、【章十七】解疑溯源去,問道循跡來
在仙妖兩界之中,青丘是個名號響亮的地界。
與仙族各司其職、位列分明的情況不同,妖族這一大族中各族自成一派,互不統屬。最初,妖族僅能在人間的山川江海中避世而居——倒不是因妖者生性喜靜淡泊,實在是凡人對於擁有超出他們掌控之外的力量的妖十分畏懼,而集體的畏懼使人族在驅逐妖族這一事上格外團結一致,於是眾妖不得不委委屈屈地躲著凡人。
畢竟,要是來硬的,凡人根本不是妖的對手,然而大地之下忘川之上,還有個時時刻刻緊盯著凡人命數的九幽之主。
可人間也不算大,再划去人族生活的城池,那些山山水水統共就這麼點,何況還在逐年遞減。於是,這麼躲來躲去,妖們總有那麼幾次,一抬頭——呀,這誰誰誰,從前在哪哪哪不是就跟我們搶過地盤嘛!
這和“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差不多,而向來以戰鬥力決高下的妖族在這種情況下自然便選擇了以集體鬥毆的方式來決定哪一族能留下。
這種生存方式持續了一段時間後,妖族各族之間的恩怨情仇可謂錯綜複雜。偏偏眾妖要想掐個架還得當心誤傷凡人,日子過得相當憋屈。而在這一片烏煙瘴氣中,狐族少君卻獨得妙法,在天地之間開闢出另一方山高水美的天地,名曰青丘,安置了顛沛流離的狐族眾妖。仙界的使者來青丘轉了一圈,一句話不說便離開了。但人間尚有諸多無家可歸的妖們,得知此事後便如同久餓的人見到了香味四溢的肉,一個個兩眼放光往前撲。不過,狐族向來以狡詐詭譎出名,更何況青丘是自家少君一手所造,哪有讓外族欺到頭上的道理?妖族各部軟硬兼施,入住青丘未果,又結結實實地吃了好幾次悶虧、受了若干次大驚,最終個個偃旗息鼓。
因此,即使後來妖族內部幾度互相殘殺,幾度因擾亂人間而遭九幽懲處,狐族依然優哉游哉地在青丘中安居樂業。若非最後在幾次殺伐中收服了妖族各部的妖皇親自到青丘登門拜訪,客客氣氣地表示希望日後青丘能與妖族其餘各部和平往來,青丘入口還不知何時才能打開。
妖皇的態度或許和他曾是數百年前被狐族逐出的赤狐有關,但青丘之所以能在數百年間不受妖族各部爭鬥波及,說到底,歸功於青丘入口的特殊設定。
青丘的入口常年有狐族守衛把守,然而實際控制出入的是青丘創造之初由狐族少君設在入口的結界。
“凡自青丘出者,歸無阻。客入青丘者,主必隨。”——這是狐族少君設下結界時所說原話,也是刻在青丘入口石碑上的銘文。
因此,即便已離開了青丘數百年,陶夢衣依然不受阻攔地穿過了結界,踏上了青丘的土地。
故土闊別已久,山水皆如新。陶夢衣卻顧不上停下細看,空中的風鼓起她粉色的衣袖,遠遠看去仿佛隨風飄落了枝頭的桃花瓣,跌跌撞撞地向一個方向飛舞。
最終,降落在一座小山的山坡上。
舉目遙望,在幾座山丘後,是一處四面環合的山谷。像這種規模的山谷在青丘數不勝數,幾乎都沒有名字。但自從七百年前幽天在這山谷中被寒竹上仙設下的伏魔陣封印後,它就有了自己的名字——望仙谷。
從外面看,平凡無奇,一片死寂。但實際上,封印之力的邊界被設了一層結界,等閒不可入。
陶夢衣只看了一眼,就把視線收了回來,轉而在自己落腳的這座山丘上仔細查看起來。
她記得,是這裡……
“你在找什麼?”
平淡而微涼的嗓音忽然響起,陶夢衣在這一刻僵住了。
她緩緩抬頭。
黑髮銀衣的青年盤腿坐在樹上,綠葉翠□□滴,卻也染不上他幾近冰涼的眉眼。
她站在地上仰望,他坐在樹上俯視,各自不出一聲,視線卻牢牢相鎖。
良久,陶夢衣像做夢一樣,輕聲地,開口:“……師父?”
有那麼一瞬間,玄臨的目光仿佛凝固了。
緊接著,他從枝頭飄落,一步步走到陶夢衣面前來,語氣平淡:“我曾經有兩個徒弟。你是哪一個?”
陶夢衣的心就像被泡在酸水裡,脹痛又滿帶苦澀。
“那被您趕出拂靈洞的桃花妖呢?”
玄臨無動於衷:“她應當慶幸,與我徒兒有些淵源。”
聞言,陶夢衣臉色慘白。心中的猜測終是被證實了,石頭也就落了下來。她的視線有些飄忽,問:“但是我並非玉輕殿下,您為何……”話停在這裡,不知怎麼繼續。
為何……要說是他徒兒呢?
“因為你早晚會是。”玄臨淡淡答。
陶夢衣茫然地抬起頭,便看到玄臨從袖中取出了一個藍色晶盒。盒子靜靜伏在玄臨掌中,仿佛沉睡了一般。
她記得上一次見到這個東西的時候,它通體涌動著淡藍光芒。
“這到底是什麼?”陶夢衣的心跳有些快,隱約感到那些她想不清楚的事情都將因這個盒子而連成一條完整的線索。
玄臨看了她一眼,道:“這是我送給玉輕的東西,可用於儲存記憶。”
陶夢衣頓時愕然:“什麼?”“不過,現在這裡面已經空無一物。”玄臨說著打開了晶盒,盒中果然空空如也。陶夢衣開始頭皮發麻,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勉強鎮定地說:“也許,它本來就是空的呢?”“本來?”玄臨輕扯了一下唇角,緩緩靠近,右手落在陶夢衣的頭頂,語氣輕柔,笑意卻微涼,“若它本來就是空的,那你腦海中的記憶,又是從何而來呢?”
扣著她頭顱的指尖仿佛結了冰,陶夢衣打了個寒戰,臉色蒼白:“可我、對此事一無所知啊!我也是剛剛才……”磕磕巴巴地說到一半,她腦中靈光一閃,“我這就把它們還給你!”話音剛落,陶夢衣就伸手去抓那個晶盒,然而玄臨的動作比她更快,握著晶盒的手猛地向後一讓,繼而便微微一笑:“還?不,無須你還。”
陶夢衣的手僵在半空,漫上心底的寒意一陣勝過一陣。玄臨的五指牢牢地按在她頭頂要穴,強大而冷漠。她慢慢地蜷起指尖,抬頭瞪視的目光含了惱怒:“那你想怎樣?!”
玄臨鬆開手,後退一步,淡淡看她:“這話該我問你才是。小妖,你的本體乃是玉輕少時親手植下,後來能修成妖身,也和她的死脫不了關係。玉輕於你有兩度再造之恩,如今你有此機會令她復生,這恩,你報是不報?”
“復生?”陶夢衣怔住,“怎麼復生?玉輕殿下不是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