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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男人搞?是個男人都噁心你!小子,要記著下輩子要對得起老天給你長的那個玩意兒!”

    “我看這玩兒平日裡八成說話哼哼呀呀,走路一扭一扭,小時被人叫‘假姑娘",大了就是被叫做‘二椅子"的東西!”

    “倆大老爺們摟在一起,又是親又是吻,四隻大手相互的摸前捏後的,惡不噁心?真丟盡了咱男人的臉,下次要讓我見著了,保准吐你一臉的吐沫,一腳踹下王八潭子裡餵王八!”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哪!”

    那青年高高揚著下巴,長發上沾著被糖葫蘆打到粘上的糖漿,被驢打滾砸中沾上的棕粉,臉上卻都是倔強和憤怒,雖然落魄,卻沒有露出絲毫妥協的神情。

    閻非璜,還有肖清玉,以及極少盡到師傅職責的聶無敵,這三人平日裡教導慕容泊涯的都是放寬心懷,理解這世上存在的一切。所以他不能理解這個倔強的青年男子為何會引起如此大的怒氣,成了人見人打的過街老鼠。

    “世人為何如此愚蠢,”閻非璜低聲地說道,“他愛跟男跟女關別人什麼事?害著誰了?”  

    慕容泊涯仰望著面無表情的閻非璜,周圍的人都被這氣氛渲染得頭暈腦漲,只有他聽見了他隱含怒氣的譴責。

    那一日,閻非璜極其難得地將他抱了起來,飛檐走壁地越過人群將他送回皇宮,而後又立即轉身離去。後來聽說,城郊某大族裡犯了族規的一個青年,被一蒙面男子救走。過了不久,正在城外哪個莊子準備被沉潭的另一個青年,也被同一服色的男子給殺開一條血路帶走了。

    也許是同情,又或者是曾有相似的經歷,總之閻非璜在言行中表露出的對這個世界的敵意,連年少的慕容泊涯也能輕易察覺得出來。

    別人或許不知道他的冷漠為何而發,長大後的慕容泊涯能夠理解,是針對這個絕不寬容異類的世界,針對這些僅僅因為觀念不同就能夠下狠手迫害同族的人群。

    能夠坦率地理解閻非璜的心情的人,大概就只有也算是被他教導薰染過的他和楠槿,還有兩位師父和司徒傲他們幾個前輩了吧。

    而隨著年齡的增長,慕容泊涯越發深切地感受到這個社會無形的壓力,想要將所有人都變成唯唯諾諾的一個模子裡出來的人,如果是閻非璜,一定會帶著冷嘲熱諷的態度嘲笑說:“這裡需要的只有供貴族宰割的規格品。”  

    第28章 梅瓶藏書

    兩隻半人高的梅瓶已經久違使用,放在書庫里也存當擺飾。即使黃翎羽住了進來,也由於在生活用途上毫無價值的原因而沒有清潔裡面外面落滿的灰塵蛛網。在顏妃和閻非璜相繼離開後,這個秘密的藏書地,現在大概只有慕容泊涯知道了。

    他順著梅瓶那流線型的弧度撫了下來,在中途停頓了片刻。那個曾經被他撫摸了不知多少次的梅瓶鏘然崩爛。

    黃翎羽看向地下,只見一地碎瓷里,埋了兩本古舊的書冊,還夾雜著一些啞光鈍白的碎片。方知原來是用石膏將書卷貼夾在梅瓶內側。由於石膏質地本身就接近白陶,所以不論如何尋找,只要沒有打破瓶子的決心,是不會找到這些東西的。

    “周總管是我父親派來的人,每個皇子的身邊都有皇帝的人。”慕容泊涯語氣平淡的訴說,“想不到吧,父親和兒子之間就是這麼不信任。能在這樣的地方忍耐到現在,我還真有些佩服起自己的耐性來了。不過,要是等皇帝陛下察覺了這些碎片再進行了推測之後,多少還是要氣得嘔血吧,找了這麼多年的東西,真的就是在眼皮子底下。”他的語氣里飽含著一種幾近於忍無可忍的憤怒與怨恨,儘管聽起來十分淡然地陳述著事實,但如果讓那位素未謀面的皇帝聽到,多半要背脊生寒了黃翎羽心底慢慢有了明了。既然這瓶子裡的物件讓皇帝也煞費苦心地找了許多年,那一定是不得了的東西吧,他卻還不知原來這件事竟然會與他有著偌大的關係。  

    慕容泊涯蹲下拾起兩卷書冊,交到他手上。

    兩卷書冊分別以正規的楷書寫著《顧影 上》和《顧影 下》。沒有撰書者的名字印鑑,也沒有藏書者的印鑑題字,三個大字工工整整地占據了整面書頁。

    “看看吧,這可是難得一見的絕品啊。”慕容泊涯輕鬆地笑道,想像著若是被皇帝還有老大和老四知道,又會是怎生一副表情。皇帝的話,多半會板著臉怒斥他個狗血噴頭。慕容銳鉞,嘿嘿,還是那副萬年不變的死臉,背地裡則是加倍的使壞。至於慕容熾焰,沒準被氣得會更瘋上一層樓。

    閻非璜曾經在看到大皇子慕容銳鉞當眾杖斃前廷尉時,滿面嘲諷地對他和二皇子慕容楠槿說道:“遇事先懷疑自然是你們這些皇子必學的本事,但真正的本領卻是傾心信任能信任的人。”

    黃翎羽的確與那些人不一樣,雖然第一次見面就吵了個天翻地覆,還被師父罰蹲馬步,但是如果是皇帝和周扒皮那樣的傢伙,絕對不會做出頭一天還為誰睡床上而大打出手,下一日就相互拖著躲避追殺的事情。

    慕容泊涯扯著身旁人的衣袖來到小小的鋪蓋邊上,率先坐了下去,然後又把黃翎羽給帶了下來。

    

    這幾步之間,足以讓黃翎羽作了好大一番掙扎。作為一個畢業於考古學的學生,對於那些隱藏在深處的物品絕品,自然有著常人所難以想像的探究心。但是,作為一個已經脫離考古很久的人,尤其是在想要遠離麻煩的平靜中生活,那麼當然是已經學會了“無知者多福”的人生哲學。

    就在他激烈掙扎的天平逐漸傾斜向“非禮勿視”的方向時,迎著陽光的書封上閃過了一行發亮的符號。

    他的目光立刻凝滯了,為隱約浮現在心底的念頭而震驚。

    難道說……還有,其他人嗎?

    黃翎羽終於沒有駁回慕容泊涯的好意,翻開了書冊。

    慕容泊涯沉默地坐在黃翎羽對面,說是對面,但被鋪太小,也幾乎到了鼻息相聞的地步。

    他還小的時候,也是這樣盤腿坐著,安安靜靜地瞪著閻非璜一頁頁地翻過顧影。母親說,是同族之人,無害人奪書之意,看看顧影也無妨。閻非璜那時看到的是全本,而現在,以文字書寫的醫術篇已被司徒傲拆走。剩下的,都是用扭曲筆畫書寫的記錄。

    『就算千年前聶憐推測為真,強烈思念著的人數十年後也會降臨此間。然而茫茫人海,又怎生相遇?這世界又為何要開這樣的玩笑?聶憐和梅若影,還真是幸運呢。』  

    閻非璜曾如此低嘆,那短短的語言中的落寞是當年的他無法理解的。

    『如此禁錮人們思想的世界,僅我一人之力怎能與之抗衡?將書上的符號畫到隨便哪裡都行,城牆角,村巷裡,甚至廊柱檐畫。真正能破解的人還會出現的,也必然會追尋而來。』

    當年,閻非璜這麼吩咐。

    黃翎羽並不是讀書的秀才,然而應當是陌生字符,他一雙黑漆漆的眸子卻專注地掃視,沒有半點迷茫。當他翻起書時,觸摸書頁的手指卻顯得如此靈巧,甚至像有一種清淡的書香慢慢彌散在四周。

    這種異樣的氛圍,微妙地與太學院裡的博士或是書塾中的西席相區別,不知為何,竟然微妙地與那個已經離去的人相似。

    而對於黃翎羽而言,如果說第一眼是驚訝,然則真正看下去就是越發地震怖。

    兩冊書紙張薄如蟬翼,但明顯已經歷時多年。然則紙張上卻密密麻麻地寫滿了決不應該出現在這種文化程度的社會裡的英文字母。

    以拼音為基準,夾雜了簡單的英文單詞的篇章,記載了上一個千年自異世落入此間的人們的揣測。然後是大量的化學方程式,從最基本的化學必備品酸鹼的製備,到具有強大威力爆炸物的製法,甚至有許多東西都是黃翎羽已經遺忘了的。雖然說文物修復也要用到化學,但不會具體到連可以在清潔劑店買到的鹽酸製法都要記得的地步。  

    畢竟是當著別人的面閱讀,他只是挑揀著粗略地瀏覽,越看越是為其中的記載心驚——

    『聶憐所言,也許是他的妄想觸動了這個世界的神經,在數十年後將我也帶了來,當然了,這世界有沒有神經還是個值得探究的問題。總之,數千年前的確出現過與那些“賢哲”們並駕齊驅的敵人,也出現過隱藏在“賢哲”背後暗中支持的強大同伴。也許,每一個千年所迎來的,正是這樣或對立或相伴的兩人。他們為這個世界帶來了大量的知識。

    『然而,為什麼這邊世界至今仍徘徊在愚昧與無知的境地中,保持著進兩步又退兩步的悠悠然的速度?

    『如果僅僅倚靠於千年一次“外援”帶來的知識,而不是靠自己的力量創造,就算一時的進步有什麼用呢?人們的思想永遠不會開化,不會真正思索如何用這些力量去寬容他人,而是更進一步地依賴,更進一步地不再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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