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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聶無娘問道:“司徒傲,你說的都是真的?”她指的自然不是那些異化羽化的事,而是黃翎羽竟然是西戧族人的事。

    司徒傲搖頭阻止她的打斷,徐徐說道:“你血緣濃厚,本也已到了羽化的年紀,但恰恰遭此大變,阻斷了羽化的過程。”他面露憐惜,安慰地握緊他的手臂,“今後將養得好,身體的變化或許還會重新開始,但年紀一過骨骼就會變硬,羽化也會是個沉重的負擔。這發色還會回來,至於你的膝蓋,恕我醫術不精,實在無能為力。”

    從頭到尾,慕容泊涯都坐在床尾垂頭聽著,不發一言地聽著。

    “司徒,我還不知道你醫術竟然有了這麼大的進境,光靠診脈就能斷定一個人的血緣,真乃神技啊神技!況且近二十年來,除了林教主的遺孤,我並不曾知道還有哪個族人流落在外。”

    “無娘,我並非因為診脈就能斷定一個人的族屬。我之所以能斷定他的身世,是因為他的脈絡淤堵之症。況且,流落在外的遺孤,並非只有林朗之子!”

    “什麼?”

    “你可還記得,十七年前,我司徒一門遭受的大劫?”  

    聶無娘想了想,似有所悟,沉聲道:“當年大燕皇帝指使江湖人對林教主下手後,又對司徒氏聚居的斜陽穀進行清剿,火燒山林連綿五百餘里,不可能還有生者。”

    司徒傲將搭在黃翎羽脈門上的手收了回來,慈藹地看著他道:“西戧族分有許多支脈,其中最大一脈原本是我司徒氏。當年司徒若影所傳之術,除了《顧影集》之外,尚有單留給我們一脈的兩套經脈密譜。這兩套密譜並不同《顧影集》,都是用尋常人能看懂聽懂的語言傳錄,一套是記載於書冊上的醫譜,另一套則是由司徒宗族長代代口耳相傳的武譜。”

    聶無娘沉吟道:“你的醫術自是得益於那套醫譜了,至於那套武譜,應當是在十七年前就已失傳……”

    “的確應該失傳,就連我大哥初生的幼子應該也喪生在那場山林大火中。但是如今,你卻出現在我們的面前。”

    聽及此,粗心大意如聶無娘也不勝唏噓,司徒傲也常常對她開玩笑,說當年當年,也曾想對他大哥好好非禮一番之類的。但畢竟一方已故,再怎麼說笑暢談,也只是一種對亡者的緬懷罷了。

    司徒傲又道:“你這經脈堵塞之症並非因為先天帶來的病症,而其實是武譜中記載的一路功夫。以前是我大意未曾發覺,但試想,若這經脈阻塞真是病症,你又怎會無病無痛?若真是病症,又怎麼會點穴對你無效?——大約十七年前那日,我大哥眼見將死之日,將自身功力全數度到了你身上。大哥的功力如何深厚,本不是一個襁褓嬰兒所能承受的,但藉助武譜里的金針之術,也可將這些功力全數封入孩童的奇經八脈,這症狀就是經脈阻塞不通。”  

    慕容泊涯聽及此處,終於開口問道:“司徒先生,但他身上並無半點功力。”他雙目灼灼,直視著司徒傲,不知不覺間坐得更近,握起了黃翎羽擱在床邊的手腕,“他若能有司徒家長一半的功力,又怎會受到如今之害。”

    司徒傲閉目沉吟,半晌方道:“武譜中的秘密我不曾涉及,對於武譜功法的運用也僅是聽大哥說過幾次。他現在之所以不能運用自如,最大的原因就是經脈不通。記得去年我在懷戈時,他除了淤塞之症外也未有其他異樣情況,然而今日再看,卻已經有了一絲鬆動。也許隨著年歲的增長,這種鬆動還會逐步加強也未可知。”

    正在這時,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前面領路者足音輕捷,後面跟隨者足音混重,顯然並非習武之人,但似乎是有十萬火急的事情,速度並不嫌慢。

    聶無娘神色微凝,道:“是軍中來人。”言罷,她轉身推門出去,用自己龐大的體型擋住了來者的視線,反手合上了門扇。

    對於外面發生的事,司徒傲並不十分關切,有一搭沒一搭地撫著黃翎羽的額。慕容泊涯仰天望著屋頂,不知在想什麼心事。片刻之後,來人領命離去,而聶無娘轉了回來。  

    司徒傲抬眼看她,見看不出什麼情緒來,於是問:“這次又讓你出兵?你不是已經調回禁軍來了?”顯然對外面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

    “南韓那邊小皇帝新上任就三把火,位子沒坐穩就要東咬西吠。”她陰著臉罵道:“慕容銳鉞那小子,見我老是偏向楠槿,就向那老皇帝進讒言,要將我從京中調走。”

    “那慕容老大就不怕你掌著軍權?”

    “掌你個頭!左邊一個監軍右邊一個副使,戶部還管著軍餉,各郡握著糧糙的調撥。在外打仗說得好聽是握著軍權,說實話其實就是被牽著脖子去拼老命。”

    第85章 不約而同

    有人敲門,兩位長者停了談話讓那人進來。門開處是一名莊丁端著粥罐子和小碗調匙快步進來,放在桌上又迅速退了下去,原來是給黃翎羽的藥粥已然熬好了。

    司徒傲素有醫者仁心,對著病人甚是溫柔,所以本能地就要去盛粥過來。哪料到慕容泊涯動作比他還快,不禁捻著鬍鬚暗想——年輕人哪……  

    然而慕容泊涯也就算了,黃翎羽的反應更讓他噴血。

    想這黃翎羽聽著兩位長者的談話正在入神,忽見到慕容泊涯手端一碗烏漆抹黑的東西坐到床前,也沒想到是要來餵食,自動自發地撐坐起身,動作順溜地抓了過來,但也沒吃,反而先是問道:“都現在這個時辰了,你們不吃晚飯?”

    聶無娘見慕容泊涯臉上神色就如同吃了個青柿子似的,心裡笑到內傷,對著黃翎羽正色道:“這是給你專門開的方子,我們另外準備一桌,等下就做好了。”她又暗自忖度:“黃翎羽倒有些像司徒傲大哥年輕時的性子。若是羽化,不知能傳得他當年幾分風采?”

    正嚮往著,又聽司徒傲回到剛才的話題。

    他對聶無娘道:“打打殺殺之類我還略能上手一二,朝堂上明刀暗箭的事我是能躲就躲。你看吧,你自己準備怎麼辦?若是被調出京城,教里的活動就不能像現在這麼明目張胆了。況且風聲一緊,小黃也得換個地方將養。”

    聶無娘道:“戰場上打打殺殺也是我的長項,朝廷里的對策我也都是聽那對無良師徒的。”說著還斜眼瞟著慕容泊涯,“現在老狐狸不在,小狐狸給出出主意。要不然你的……嗯,這個小黃可就要搬家了。你看他現在這樣,東搬西搬的也太過辛苦了吧。”  

    一來二去,黃翎羽那碗粥還是沒下肚,慕容泊涯回頭怒視兩人,說話如連珠炮似的:“隨便找個人行刺你然後裝傷,嫁禍到慕容銳鉞身上。就說他怕你在外掌了軍權,所以先下手要除掉你。”

    “……好簡單。”聶無娘咋舌道。她其實自己也有計策,但卻要複雜一些。就是集結臣工們參她一本,反對讓她出征戍防。

    司徒傲則更是富有戲劇色彩。他甚至想到要讓老皇帝在“機緣巧合”下拿到一封給女將“武良”的密信。該密信是“武良”失散多年的姐姐寫來的,這個姐姐在信中稱自己已嫁至南韓,夫家是南韓地方豪強,夫妻雙方恩愛非常,並育有一子三女,還讓妹妹過去同她生活——信要寫得聲情並茂,要捏造這位姐姐與“武良”的幼年回憶一二,要回憶得煞有介事——老皇帝看後,如果還放心讓聶無娘戍防南韓,那這個老傢伙不是老糊塗了就是病糊塗了。

    至於慕容泊涯的方法,不但於聶無娘的聲譽毫無損害,反而還將了慕容銳鉞一軍。即能讓聶無娘稱病不出,又彰顯了本朝大皇子“當面捧背後損”的陰險做法。  

    至於大燕國最後是否會落入南韓的手裡,幾個人反而並不擔心,因為白衣教內教義與世人觀念十分不同。白衣教並不執著於疆土國境朝代之分,只追求人民生息的繁養,但凡能對平民百姓有好處,能放開對西戧族人的鉗制,不論是大燕統治還是南韓統治,其實都沒有大的差別。

    兩位長者早就察覺慕容泊涯有趕人出去的企圖了,偏偏就是不走,等他終於破了功,再也裝不下斯文地開始抓耳撓腮,兩人也不說破,嘴角抽搐地起身出去。

    數日後,大燕第一女將武良遇刺的消息不脛而走。大燕洛平京內的茶館戲院,郊外的茶挑子酒鋪子,隔三差五的就有人說及這件大事。

    說起來,之所以傳得如此之快,也該怪這大燕的高官宦紳,平日裡對平民百姓多所盤剝,那些三姑六婆七大叔八大爺的,除了幹活吃飯也沒幾個閒錢去找樂子,於是茶餘飯後的全副精力就都投入到了這個世界的八卦事業中去。

    民間人心純樸,更就易輕信謠言,於是在不知不覺中,常常以平凡可靠的面目現世的慕容銳鉞,漸漸轉型為胸懷狹隘陰險狠毒表里不一的類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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