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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兩個是如此的不同,卻又同樣的執著,所以才能如此相互吸引。不過時間總是可怕的東西,也許在過長的等待中,有的東西也已經變了質。
但這也只是也許,誰也不知道對方心中在打什麼算盤。
不過既然已經習慣了分歧,繼續走自己的路好了。黃翎羽看嚮慕容泊涯,發現他也在回望自己。昏黃的油燈火光頭在他臉上,有著說不出味道的情緒。程平杵在司徒傲旁邊,一絲不苟地警戒周圍情勢,文風不動地充當燭台。
這世間的分歧何其之多,多他和閻非璜一對也不多,少他們一對也不算少。他要是為了這點事情就覺得沮喪的話,慕容這一家四兄弟還不知道要跑到哪裡去哭呢司徒傲停止交談的結果,就是他很快完成了對慕容熾焰的初步的治療,抱著病人不知道要送上哪一方的馬匹。
最後還是黃翎羽說:“給我吧。把它交給泊涯,帶回去又是一堆麻煩。”
這個慕容熾焰不光是南韓人的仇敵,也是西戧人的仇敵。慕容銳鉞不知道支使他殺了多少人,等到彭祖得罪光了所有人,便翻臉不認人地疏遠他們。要是送回白衣教里,指不定什麼明里暗裡的祭祀或復仇等著他。
“說的也是。”司徒傲道,他將人送上黃翎羽的黑馬。偷眼看看慕容泊涯,果然發現這個人臉色不太好看。因為早就知道他心中那點思量,這些年又少見他如此憋氣的時候,暗地裡快樂得不得了。
雖說黃翎羽此舉省了慕容泊涯兩面為難,但當時人卻好像不太領情。
因為慕容熾焰還昏著,黃翎羽就將他安置在自己前方,想想還是覺得不夠安全,抽出他的烏金弦將整個人捆成肉粽子,最後又縛緊在馬鞍上。
司徒傲看了不得不覺得奇怪:“夠了夠了,不用這麼捆也摔不下馬去。”
“誰說是為防他摔下去的,我釋放他突然驚醒犯病,我這弱不經風的樣,可經不起他折騰。”黃翎羽儼然一副大敵當前的樣子。
慕容泊涯聽了這個解釋,臉色慢慢變好了,不過還是很有良心地道:“他都已經在鬼門關里徘徊了,你還這麼折騰他。我看他在你手裡,也落不得什麼好下場。”
看到剛剛還有點悶不吭聲的慕容泊涯恢復了精神,司徒傲像是丟失了玩具的小孩,簡直無語凝噎:“你這是正常人的思維嗎?”
第108章 終需一別
自從出了繁城,慕容泊涯手下鯤組就和黃翎羽手下匯合到了一處,只是兩隊人馬涇渭分明,誰也不參到誰的隊伍里去。
不管進文廣是不是閻非璜都是不容輕視的對手,至少要同行三十里地才能確定已經脫離危險地帶。所以這短暫的三十里地,也成了十分珍貴的一段路程。
司徒傲很自然的落在後方,順便讓閒雜人等儘量離那兩人一段距離。
過了十里地,司徒傲旁邊就有人小聲議論:“為什麼要和他們合作,也不怕遭報應嗎?”
“說不準,不過老大做事總是讓人放心的,我們總要信任他。”
“畢竟不好吧,這次出來也是瞞著白衣教里做的。”
“你知道個屁,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現在聯合起來打南韓,等國內穩定後,就該輪到剷除他們了。”
“外面傳言不可盡信,咱們不是搞情報操作的嗎,難道還不知道有的謠言也能傳得天下盡信。我看瘟疫的來源不一定就是傳聞中的那樣。”
“……有理,回去咱們下功夫好好查查、”
走在左方的六芒樓人眾習以為常,特立獨行,對他們的議論充耳不聞。與戰場上盡顯“風流”本色的作風相反,一個個高深莫測諱莫如深,根本不知道他們心裡是在高呼“理解萬歲”而感動的痛哭流涕,還是在對這些自以為是的辯白而不屑一顧。
慕容泊涯與黃翎羽在隊伍的包圍中不時低聲交談,道路不同,這一別又不知道何時才能相見。
黃翎羽親熱地拍拍慕容泊涯胯下坐騎,那是慕容泊涯曾經要送給他的大黃馬,名叫“雄黃”,一方面凸現了他傲人的性別(+_+!!!),一方面彰顯了他亮麗的黃色。黃翎羽離開慕容泊涯時走得匆忙,就沒帶走它。
雄黃謹慎地低下頭,斜眼觀察黃翎羽,那神情十分人性,真讓人無法不喜愛。
“你還是把他帶走吧。”慕容泊涯道。
“不必,我有伽椰子就夠了。”
慕容泊涯駕馬走出幾步,才有點沒聽清似的問:“什麼?”
“伽椰子,她是母馬。”黃翎羽拍拍坐下大黑馬的鬃毛,“大惡人的坐騎自然也要有非同一般的名字。”
“搞不懂你什麼意思。”
“你真不中用,金那個什麼的就懂。以前我經常和他一起討論怪力亂神之事,”黃翎羽用慕容泊涯能夠理解的詞彙說,“他認為最恐怖的鬼是貞子,我認為最恐怖的鬼是伽椰子。”
“哦?”
黃翎羽自言自語地道:“貞子最多就是從電視裡爬出來而已,沒有電視她還猖狂個頭啊。還是伽椰子比較厲害,她那動作跟蜘蛛似的,在血泊里游啊游啊游下來……”
“如果他是公馬,你又叫它什麼?”
“好像沒聽過很極品的男鬼……那叫異性吧,還是叫奧特曼?”
慕容泊涯看著他犯難的樣子覺得十分好笑。
三十里很快到了盡頭,望著眼前分岔的官道,黃翎羽笑笑:“用個套話,送君千里,終需一別。”
“你就沒有什麼話要跟我說了嗎?”
“呃?”
“……算了,不過臨別之際,至少要有些表示吧。”
“表示?”
“一個……臨別擁抱?怎樣?”
黃翎羽難以置信地道:“你還真是不知道死活,難道我名聲還不夠壞?你就不怕回去被肖師父踢死?”
慕容泊涯掃視周圍人一圈,壞笑道:“他們不說,肖師父怎麼可能知道?話說回來,如果我不怕被踢死,你就願意……嗯?”
“話不能真麼說!”
可惜話已經說完了,慕容泊涯很沒有道德地拉開大病號慕容熾焰,一把將黃翎羽強硬地扯了過來。
兩匹馬很有默契地停下,一黃一黑矗立在官道的分岔口前。
天色微明,前方的地平線上升起了暗灰的色澤,四周糙木在微涼的風中颯颯浮動。
隔著黑紗的竹笠都被撞歪,黃翎羽整個上身都被埋在慕容泊涯懷裡,這距離是那麼近,以至於兩人的小腿都緊緊地貼在了一起。對方的體溫透過單薄的外裳傳來,如同他那強韌的生命力一樣源源不絕。
“把這破布揭下來讓我看看?”慕容泊涯貼在他耳邊問。
“這個比喻很不切實際。”
“不是破布難道是蚊帳?”
“很好,很有創意的形容,不過正好有蚊帳的功能。”
慕容泊涯沉聲笑了出來,喉頭到胸口那低沉穩定的震動讓黃翎羽升起了一種異樣的感覺。他不再是三年前那個年輕氣盛的皇子,在這紛亂的時局裡,他們站在了同一個起跑線上。然後慕容泊涯始終是為了皇室而戰的吧,今後或許也會有對壘沙場的一日。
兩人靜靜的靠在一起,六芒樓與鯤組的人陸續從兩邊走過,安靜地走入官道上不同的岔道。
“把自己名聲搞得這麼臭,不怕什麼時候被人一刀咔嚓了?”
“熱烈歡迎。”
慕容泊涯深深深深地嘆氣:“有些話想和你說,反正以後見面的機會也少,就趁著這時候跟你說了吧。”
他放鬆了手臂,黃翎羽得以在馬鞍上做直起身,疑惑地看嚮慕容泊涯。
“今後如果需要什麼幫助,一定告訴我。你只要記住一件事就好,就算你要與天下為敵,我也相信你。”
黃翎羽握緊了手中的韁繩,這時候旁人都已經走到前面去了,岔道口前只剩他和慕容泊涯,還有一個昏著的慕容熾焰。
“你這樣,根本就是盲從。”最後,黃翎羽低聲道,“我很討厭這種沒有主見和判斷力的人。”
慕容泊涯忍不住微笑出來,隔著在竹笠邊緣垂下的黑色紗布,他撫上黃翎羽的臉頰,靠近他的耳旁輕聲道:“盲從和信仰從來就只是一紙之隔,區別在於對象是否值得追隨。”
說完,順牙在他頸側惡狠狠地咬了一口,哈哈大笑地縱馬離開,雄黃大概知道主任惹了禍,跑得飛快,屁股後頭都起了一溜子煙。
黃翎羽忿然捂住被咬的地方,破口大罵:“靠!老子這上等黑紗沾上了你的口水還能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