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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慡默默地站起身,其餘學生屏息而立,坐下休息的也都僵直了身體,他們很少見黃大發過這麼大脾氣。

    “中了什麼毒?”黃翎羽把最關鍵的問了出來。

    李慡看看他,見他面色紅潤,不似剛才泛青的可怕樣子,稍微放下心,回答道:“不知道,暫時沒發現擴散的跡象,流出的血液也沒有變色,傷口也沒有潰爛。但就是診得脈搏不穩,看上去又是痛到極處的樣子。”

    岳徽連連向李慡打眼色,要知道黃翎羽臉色發青還好說,那是放血後正常的現象。一旦轉得紅潤,那就不正常了,內息肯定又亂作一團。他急得額頭冒汗卻又不敢稍作動彈,只怕點燃了黃大的引線。

    黃翎羽沉吟一陣,繼續問:“注意到是什麼人射的麼?”

    “帥旗附近的,其餘沒注意到。”

    “箭是什麼樣式的?”

    李慡返身從馬鞍掛囊里取出兩截短枝。

    黃翎羽拿在手上左右撫了,忽又問:“射手距離大概多遠,這箭矢穿肉了?”  

    “一個射程以外,箭矢穿肉而過。”

    ——所以才從中截斷,由前後兩頭各自拔出。

    黃翎羽不再猶豫,叫道:“秋弱水,岳徽。”

    岳徽和秋弱水兩人站到李慡旁邊。

    “小秋啊,我曾聽過有一種毒,也是讓人痛得離奇,卻沒有其他症狀的。你看看泊涯的毒有沒有辦法解。如果找不到藥物,就先將他知覺經絡給截斷好了。”

    黃翎羽看向黑寡婦,說道:“我雖然想讓你去,可是你必定不願意錯過白羽旗一役,所以就借用你得意門生一下。”之後又對岳徽說,“你和秋弱水一起過去。”

    岳徽急道:“可是黃大你這邊……”

    “我雖然想讓白龐老師和弱水同學過去的,可是你大概……”黃翎羽意有所指,特地在大概處停頓下來。岳徽啞口無言,他對秋弱水的情意尚未明說就被看出來,算是授人以柄,如今被拿來強迫威脅也只能吃了暗虧。  

    “你師父留在我身邊,難道你還有所不滿麼。”

    “我沒有……”

    黃翎羽左顧右盼,打斷他問在場眾人:“誰身上帶了吃的?”

    本來嚇得有慌神的學生鬆了口氣,紛紛“慷慨解囊”。片刻間,一大堆食物乾糧遞到黃翎羽面前。哪知道黃翎羽卻說:“我也不好意思多要你們的來借花獻佛,就要……嗯,這兩個油餅,四個干餅,四個饅頭,恰好十個——李慡,這十個東西幫我帶給他,每天吃一個,我十天後一定回來。”

    “黃大,這又是什麼名頭啊?”

    “就跟他說是我給他的定情信物。”

    “啊?”眾人全部驚悚。

    黃翎羽若無其事地說道:“有個笨蛋拿蓮蓬來當‘定情信物’,我不過是依樣畫葫蘆罷了。他若問起,就說我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也行。”  

    全體緘默。

    黃翎羽放過了眾人脆弱的小心肝,又瞪一眼李慡:“竟然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裝瘋賣傻口不對心,快點去吧,回來再收拾你。”

    “啊?”就這麼結了,李慡有些不可思議。

    慕容熾焰冷冷瞪了李慡一眼,將馬掉頭走了。

    “咦?這就走了!耶?黃大和泊涯兄不是很有交情的嗎!怎麼一點都不急啊。”

    岳徽拿個藥稱杆子狠扇他:“不急你個頭!等回到樓里,你就死定了!”

    ◇◆◇

    話說慕容熾焰挾了黃翎羽拍馬當先,不緊不慢地在前方引路,就是保持著距離不讓其他人靠近。黃翎羽仿佛用盡了氣力,倒在他胸前閉目休息。熾焰心裡氣憤,越想越悶得慌,如果不是黃翎羽還在,他可能就要掉轉馬頭去追李慡了,就算痛打那個惹禍精幾下也是舒暢的。

    “你好像很焦躁?”黃翎羽低聲問他。

    慕容熾焰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好沉默。但是黃翎羽又不說話了……熾焰暗自忐忑,心想是不是自己不理他將他給惹惱了。左思右想,終於說:“我想打人。”  

    “你這心態,回去也只能添亂。泊涯會沒事的,要打就去打傷了他的人。帥字旗底下的,一個也別放過。”

    慕容熾焰心裡亂得很,拍馬跑起來。但過不久就發現了異樣,將速度減下,停穩後再去看黃翎羽——腦袋緊緊靠在他胸前,看不見臉色,雙手卻是緊握成拳的。用力掰開後,掌心裡深深嵌進一排指甲印,如果不是指甲定期修剪的良好習慣,這力度恐怕真要見血了。

    到這時,黃翎羽才算喘出氣,抽了自己的手掩嘴咳得幾不成聲,聽得慕容熾焰心臟一抽一抽的難受。白龐適時趕了過來,又是巴結著要診脈。慕容熾焰終於不肯聽黃翎羽的話,硬下心腸將他固定在懷裡抱下馬。

    黃翎羽簡直哭笑不得,罵道:“你們這樣,是延誤軍情。”

    白龐一旦進入狀態,就極厭煩周圍的嘈吵。本來還在努力抑制自己的脾氣,聽這個病人還在膽大妄為地評斷,怒氣橫生,舉起巴掌就要扇。幸好慕容熾焰眼尖,勘勘在空中攔下這一巴掌,雖然沒發生意外,這熾焰好歹也是有脾氣的,此時怒目橫睜,挽起袖子就要干架。

    “你們就消停會兒吧。”黃翎羽哀求道,“再這樣我立時就要死了。”  

    白龐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正在診治的不是那些烏里巴嗦的有錢財主,而是六芒樓里的老大!

    他囁嚅片刻,幾乎痛哭流涕:“我的老大!你如果要找死,我立時能夠你幾種不見血又痛快的死法,比如今不上不下吊著要舒適多了。”

    第194章 山谷

    白龐經驗豐富,不是岳徽能比。黃翎羽的情形雖然危險,好歹還有辦法將現況拖延下去。他也小心地分配著精力,全心地信任和依靠自己身邊的人。

    一路上又陸續有零星的學生加入,夜間休息的時候,大家聚集在黃翎羽身邊,安靜地聆聽布置,小聲地交流意見。逐漸的,一場以九日為期限的連環戰,在眾人的爭辯和補充中愈發完善。因為又被白龐放了一次血,黃翎羽大多數時間是沒有什麼精神的。

    坐騎走得那麼穩當,時間仿佛倒流回很久很久的以前。那時候,他和閻非璜省錢還房貸,捨不得坐飛機,大多數時間是坐火車在全國各地來回奔波。從北京到烏魯木齊要六天,從烏魯木齊到南疆又要五六天……他曾經靠在閻非璜的肩膀上睡覺,閻非璜自得其樂地還在玩他自己的PSP。

    黃翎羽安心地靠在慕容熾焰的身前休息,仿佛能聽到火車經過鐵軌發出的咣當咣當的聲響。不知不覺地過了這麼多年頭,常常以為路已經走到了盡頭,可是卻還努力地一路拼了下來。  

    雖然閻非璜和他已經走上了岔道,但至少如今,他和他都還好好地活在同一個世上。這一次呢?過了這一個關口,前方是否還是柳暗過後花又明?

    慕容熾焰偶爾會用一種疑惑的眼神偷看他,被發現了幾次,黃翎羽終於打精神,問他:“你要是有什麼話想問就問吧,憋在心裡多難受。”

    熾焰回答得很順口:“別管我,憋慣了,不難受。”

    黃翎羽皺眉看他,最後把慕容熾焰盯得渾身難受,只好出心中的疑問:“哥哥那邊……你不擔心嗎?”

    黃翎羽倒還真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

    熾焰臉上一紅,抬頭,看路。

    “別看了,馬很聰明,即使你沒有看著也不會被絆倒。”

    這回,熾焰變得不曉得該往哪兒看了。他大概想找哪個地方躲起來吧,可是懷裡又要穩著黃翎羽不讓他摔下馬去,根本無法如願。

    黃翎羽心中好笑,壞心眼地欣賞他的窘態,最後放過他說道:“你也在擔心吧,那為什麼不回去?”  

    慕容熾焰“啊”了一聲,愣愣,然後若有所悟。

    黃翎羽續道:“擔心能當飯吃嗎,已經有人回去照看他了,我們回去也只能添亂。當然了,除非你有解藥。”

    “我沒有。”熾焰很鬱悶。

    “那就好,既然沒有解藥,我們如今的任務是什麼?”

    他恍然大悟:“去搶!”

    “有信心搶得到嗎?”

    慕容熾焰瞥他一眼,又抬頭看向很遠的地方,眼神慢慢變得犀利殘忍。嘴角甚至掛上了令人不寒而慄的笑容。這一刻,他好像又變回了在皇宮時的陰冷。

    他說:“那還用,帥旗底下的,一個不留!”

    不少六芒樓的學生在很久之後,談及慕容熾焰其人,都是用一種崇拜仰慕的神氣,繪聲繪色地形容他是如何有男子氣概的一位英雄,描述他和黃大在一起根本就是天上人間難得的一對璧人,就是因為此刻他渾身散發的兇惡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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