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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翎羽頭疼地撫額。
也罷。
鄉下的父母膝下多子女,少了自己一個去傳宗接代也沒問題吧。況且,傳宗接代這思想本來就很無聊。難道不是自己的血脈就是社會渣滓了嗎?用學姐們的話來說,現在地球人口就多,更何況就中國而言,男人比女人多了幾千萬,他們兩個“自產自銷”也算是利人利己得很了。
閻非璜的睡袋空了。
黃翎羽很少半夜醒來,也是第一次發現同帳的人不在。
——也許是去解手了吧。這麼想著,翻了個身想要繼續入睡。但是不知道哪裡出了錯,時常光顧的睡神竟然不知躲哪兒去了。就這麼睜著眼睛盯著帳門過了好長時間,仍然沒有聽到有人回來的跡象。
一種不安的感覺慢慢蔓延上來。
在這半個月中,總算找到了淮南王墓的所在,其餘四個人都回城市裡購買一些必備的東西順便聯絡其它隊伍,只有他和閻非璜留了下來。
野地里的知了蟈蟈不停地叫,但是閻非璜仍然沒有回來。黃翎羽終於再也睡不下去,翻身爬了起來。
南方的夏天,即使是夜裡也很悶熱,只穿一件中袖的襯衣就足夠了,睡袋更是當作墊子來用就足夠,所以根本不能從餘溫來判斷人已經離開了多久。黃翎羽拿起一個手電筒,拉開帳篷的兩層拉鏈,往外就走。
才一出去,蚊子的嗡嗡聲就開始不絕於耳,他嘆了口氣先拉好蚊帳層的拉鏈,再從口袋裡掏出藥水給全身上下來了一遍。野地的生活,現在是完全習慣了。
電筒光不及之處是黑茫茫的一片,只有在很遠的天的那一端,因為城市的霓虹燈,雲彩被染得灼紅。
都沒有什麼特別的聲音,會不會是去了河邊洗澡?前一段時間有過驢友把營地駐紮在乾涸的河床上,結果被突發的水流沖走的事件。因此他們的營地下得離河道比以往都要遠一些,聽不到洗澡的聲音也是正常。
他很快否定了這個想法,閻非璜才不會放過在他眼前秀身材的機會,要洗也不會偷偷摸摸地洗。
——難道是淮南王墓那邊?
他抬頭望黑暗處的一座小山那邊看去,被不算稀疏的闊葉林擋住了視線,聲音傳不過來也是正常。
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黃翎羽走向了密林的那一端。
——有聲音。
黃翎羽慢慢停下了腳步。
這種聲音太過熟悉,如果他還分不清鋤地和挖墓的分別,那就太不專業了。為了阻止地下水滲入,古墓會用白膏土在周圍圍上一層,然後才封土。要挖開較為細密堅固的白膏土層,聲音會很不一樣。
他疑惑地關上電筒。很艱難才抬起腳步繼續走去,聲音越來越清晰,也逐漸看到了一些光亮。
白天他還來看過,墓地是完好的。這麼快就到白膏土層,很明顯並非一人之功……
隨著接近,逐漸展現在眼前的是一片不算太大的平地。些微的白光從已經挖開的墓口泄漏了出來。
過了不久,傳來爭吵的聲音,白色的亮光被什麼遮擋了一下、兩下。緊接著從裡面鑽上來兩人。
那個身影……
黃翎羽如同一瞬間被抽空了力氣,默默無言地靠在了身後一棵樹上,慢慢地滑坐了下來。
其中一個人掏出打火機,點燃了香菸,沉默地坐到一旁已經堆起一壟的土堆上。一陣微風吹來,夾雜了熟悉的香菸的味道。
“如果不想我們動手,就把他看好!”陌生的聲音。
“這次的時機不對,我早就提醒過你。”
“上次漢陽那塊,還有再上次,哪次不是搶在他們先頭?你如果想收手,一開始就不要摻和進來。”
“……”
“你也知道,我們這麼做不是單為了錢,是為了……”
黃翎羽靠在樹樁上,已經把自己縮成了一團。那人還在說著,從黃翎羽身後傳來撥開雜糙的聲音,電筒的光斑一掃一掃,很快越過了他的位置。
“二十九,回來了?”剛才還在說話的人轉向來剛回來的人。
“平頭換了我的班。”是個很年輕的孩子的聲音
“營地那邊怎麼樣?”閻非璜的聲音。
“完全沒動靜,睡得很死吧。”
黃翎羽窩在樹腳處,不知該怒還是該樂,他竟然沒注意到一直睡在身邊的人,什麼時候開始讓其他人來監視他。這個孩子剛才也許是打了會兒盹,沒發現他已經出來了。
如果……被閻非璜發現了,那人又會怎樣處理?
不期然地,心中出現了這個讓他不寒而慄的想法。
第37章 口是心非
“怎麼在發呆?”閻非璜的聲音在很近很近的耳邊響起。
黃翎羽轉過頭來,稍微抬起點角度,刺眼的陽光下,閻非璜在他頭頂上罩出了一大片陰影。
清晨來臨之前,閻非璜回到了營地,睡了一個不算短的回籠覺直到早上九時。現在,若無其事地和他說話。
“有點高興,也許是找到了地點的緣故吧。等下我想再去墓葬那邊作些記錄。”
閻非璜揉揉蹲在地上的黃翎羽的頭髮:“何必這麼積極,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這幾年發現的墓葬不下十幾座,政府批下來能開挖的也就四五處。”
“我想至少先把發掘計劃列個糙稿,計劃足夠合理,上面還是會批下來的。”黃翎羽似是毫不在意地掃過閻非璜的雙目,只在其間看見一成不變的真誠。
“算了。”他終於拍拍腿上沾上的泥土,站了起來,向閻非璜伸出手,“河裡有不少小螃蟹,我們去抓幾斤,今晚下酒。”
“好。”
被那隻手握著,發覺還是一如既往地結實寬大,而且不論什麼時候都比他要溫暖。相比起來,他自己更像個冷血動物也說不定。但是,昨夜……
他們一起回到了營帳,找了提桶,又一起到不遠處的河裡。
這三年來,如此接近地在河裡捉螃蟹、釣小蝦,有多少次已經忘記了。當時覺得十分平常,現在想起來,能夠毫無顧忌地相處,真是十分奢侈的事情。
“螃蟹怎麼做?”
“油炸。”黃翎羽隨口說道。
“油啊,很珍貴——在野外。”其實是因為閻非璜不喜歡吃油炸的食物。
“補給很快就回來了。”
“可是現在天氣這麼熱,油炸也太上火了。”
“真掃興,那我還是去古墓看看吧。”
“哎,我的意思是,油炸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能不能在河對面那邊摘一些涼藥回來煮茶。”
黃翎羽正翻起河底一塊石頭,聞言抬起頭來。
——你果然,不論如何也要隱瞞到底嗎?
“你的螃蟹逃了啊!”閻非璜手舞足蹈跳了起來,一隻手拿著剛剛撿起的牛丸大小的河蟹,一隻手指著黃翎羽的腳底。
小河很淺,只到黃翎羽的膝蓋,換一條寬大的沙灘褲就不怕濕了衣服。河水很清,清得除了透明的綠色就沒有其他的雜質。河蟹,已經不知道逃到了哪裡。
上次,再上次……
沒有懷疑的時候,什麼也想不到。等開始懷疑了,以前的事情就像九連環被解開了一個結,接下來一環套一環地,什麼都被聯繫了起來。
他們先遣隊是負責尋找遺蹟的,後行還有專責發掘的專業隊伍。然而開挖進去的古墓,隨葬品都少了許多。應當是王侯的墓葬里,只有相當於大夫級別的隨葬,而應當是卿大夫的墓葬里,只剩下士一級別的隨葬。在這樣的墓穴里,有的發現了盜墓口,有的則沒有發現。即使有盜墓口,看起來也像是幾十年之前開鑿的。
他們先遣隊一次次地找到新的遺蹟,後發隊伍一次次發掘出這樣的怪墓,也只能歸咎於盜墓技能流行化之由。
如果是這個人,那些盜墓口會這樣就不奇怪了。經過第一年的跟隊學習之後,閻非璜比任何其他新人都要專業,更何況還身具地質專業的優勢。在偽裝方面,對他而言不在話下。
至於那些沒有發現侵入痕跡的墓穴,也許是考古隊開鑿進去的地方正好就是盜墓的入口,挖掘進去的時候同時也就破壞了當時遺留下來的痕跡,而且有的偽裝得太好了。
難怪竟然在一個似乎從未被盜掘的墓穴里,撿到了易拉罐的拉環。
——閻非璜,你當時那種強烈的好學心全都用在了這方面了嗎?我們在為此嘖嘖稱奇的時候,你是在一旁偷笑,還是在冒冷汗?
那些人在附近應該也有營地。如果他們發現他已起了戒心,很難說得定究竟會做出什麼瘋狂之舉,因與盜墓團伙作對而傷亡的人並不少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