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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躺著良久,忽然聽到不遠處極輕微的糙動聲音,那東西來得好快,還不等他打定主意是裝作不知道還是睜開眼睛,就已經到了身旁。過了會兒,黃翎羽因感到身邊有溫熱的氣息襲來,終於還是睜開眼。

    慕容熾焰已經抱膝貼著他坐在糙地上,也不怕一身的白衣就這麼髒得不能穿了,正滿臉好奇地扭頭俯視著他。

    慕容熾焰什麼身份啊?東吳西北邊上宗主國的四皇子,理論上來說, “林習風”這一介賣肉賣藝的小倌,應該五體投地趴在地上給他叩頭才對。但是現在,慕容熾焰是以揚州侯貴客的身份出現在秦淮樓,甚至還住下不走了。所謂揚州侯的“貴客”,極可能是名符其實的貴客,也可能只是哪兒找來的正當寵的男人。

    ——該用什麼禮儀應對呢?

    黃翎羽就這麼瞪著一雙泛了疑惑的大眼睛直直和慕容熾焰對視。只是越是對視就越想不出來。真是怪了,平時一向靈醒的腦袋,這時怎就當機了呢?果然還是不適合想些亂七八糟的心事,一想,腦袋就全白痴了。

    “你住哪樓?”慕容熾焰問道。

    發呆。  

    “為什麼睡這裡?”

    沒回答。

    “如此對待客人十分失禮,難道這就是秦淮樓的待客之道?。”

    果然十分失禮,這麼想著,黃翎羽就要翻身起來,規規矩矩地行“待客之道。”

    然而沒等他翻過去半個身,就被禁錮住無法動彈。慕容熾焰俯身下來,將他壓了回去。雖說是壓,力度卻不太重,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溫柔。

    慕容熾焰長長的黑髮掃在濕冷的枯糙和泥土上,近得讓黃翎羽幾乎能感受到對方暖熱的呼吸。和兩日前甩袖而去時冰冷傲慢的態度十分不一樣,但是哪裡不一樣,界限卻又十分模糊。

    黃翎羽本能地感覺到莫名的危險,肌肉不由緊繃,甚至能感覺得到心臟的頻率漸漸加快——太接近了,再這麼下去,很難保證不被發現身份。

    但是慕容熾焰卻道:“你想躺就這麼躺著好了,不必管我。我只是恰好想這麼坐著。”

    這時候再和這個人強調自己不跟男人的原則的話,顯然就是不知好歹了,於是黃翎羽點頭。只是到對方放開自己,又抱膝坐正,又安安靜靜地俯視下來的時候,出於不能和正常人差異太大的想法,黃翎羽收拾了懶性,搬出屬於倌院新人“林習風”不諳世事的神情問道:“為什麼一直看我?”  

    “正在研究。”

    “啊!”黃翎羽驚嘆,一個鼻子一對眼,都是人有啥好研究的,不就是多塗了層粉麼。

    “初見面就能抓住我的痛腳,當面直陳,還和那個人說的話那麼像。你真很不簡單。”鬼火竟然是來翻兩日前那舊帳的。

    黃翎羽就想坐起來和他對峙,免得落了下風,哪知道一根手指都還沒動,對方就又把自己一巴掌壓躺下了,不由心中惱怒——兩日前這個人打了慕容泊涯兩巴掌,今日又壓了自己兩回。

    哪知他卻說道:“人生總是適意最好,為何老是在意那麼多規矩,在意那麼多人的看法。世俗道理還是別人的議論,那些都是他人的事情。”

    黃翎羽沒曾想話題一下子轉到了這邊,瞪圓了眼睛看他,繼而奮力掙紮起來,一邊叫道:“就是因為在意你的看法,所以才敢說出自己的真心話,男人和男人在一起有什麼好的?你要喜歡,自己搞去就行了,別拉別人下水。再說了,就算是小倌,服務大爺也是會有酬勞的,你這樣白摸白壓我豈不是很吃虧?”

    慕容熾焰見他掙扎得努力,始終逃脫不去,嘴角的笑容越來越大,最後呵呵地笑出聲來,自己滾到另一邊,躺在枯糙上不再管他。  

    黃翎羽爬起身來,躲麻風病人一般就要跑走,身後卻傳來慕容熾焰的聲音:“我們曾經認識的嗎?”

    第50章 恩將仇報

    黃翎羽心裡咯噔一下,停下腳步轉身走回去,這次輪到他低頭俯視慕容熾焰。兩人對視老半天后,他居高臨下地聳了聳肩,攤了下手,嘆了口氣,似乎對對方的眼光和記憶力產生了極大的同情。

    慕容熾焰並不是第一次見到有人敢對自己表露出不屑,以往若是這種人,也許會被他削成人棍,也許會被丟進豬圈和豬同吃同住,端看那時的心情和瘋病。然而同樣是不屑和鄙視的神情,黃翎羽卻是自然而然,半點惡意都沒帶,仿如一個半大孩子面對著更小更賴皮的孩童一般的無奈。

    “也許真是記錯了,但是越來越覺得你有點熟悉。”

    “哦?哪方面?”

    “氣息。”

    黃翎羽又是咯噔一下心臟直跳。要說這個慕容熾焰喜歡發瘋,有時候又是精明得很。兩人初次見面時,對方的確也曾說過氣息味道很熟悉之類的事情。

    莫非他屬狗?——或者,但凡所謂武林高手,也就代表著嗅覺比正常人上了一個不小的檔次?這還了得!要是讓他這樣發現自己不是臨時牛郎林習風,而是臨時太監黃翎羽,笑話就鬧得大了。  

    “真的還是假的?”心虛是心虛,黃翎羽還是苦著臉道:“你提醒得對,早忘了自己有狐臭,今天是該洗洗澡了。”

    “不是那個。”

    “不是狐臭還能有什麼會讓你覺得熟悉?這味道我也有你也有,你當然覺得熟悉了。”

    “我沒有……”慕容熾焰坐起身來辯解。

    “哎,我很理解你,可惜這是真的,有狐臭的人自己是聞不出來的。”

    “你又聞得到自己的?”

    黃翎羽有些頭疼,這傢伙有時癲有時狂有時殘忍有時又正常,但是腦袋還真是聰明,一下子就抓住了重點。

    “那是我練習了好幾年,才終於慢慢注意到了的。”

    慕容熾焰固執地道:“不對,既然我聞不到自己的味道,又憑什麼會覺得你的味道很熟悉?”

    看到話題成功地遠離了危險的區域,對方總算不再思索“為什麼會覺得這個人的氣息很熟悉”的問題而是專注於解決所謂“自己的狐臭能不能聞到”的問題。黃翎羽暢抒胸臆之氣,懶得再理他,聳了個肩留了一堆問題給他自己解決而後自顧自走了。  

    黃翎羽回到分配給“調教師傅”的小院時,還有些浸在剛才與慕容熾焰見面時的餘韻。之前那些傷春悲秋的情緒已經煙消雲散,反而因為那個人的好糊弄而有些輕鬆了起來。啊,難道自己已經惡劣到這種地步,要靠戲耍他人來掙得一時的快樂了嗎?

    不過,像慕容熾焰這個樣子怎麼能領導一個殺人為業的鵬組,就算那孩子武功再高,應變能力再快,遇事再狠決又有什麼用?要是被有心人獲得了他的信任,灌輸他一些顛倒是非黑白的東西,繼而以操縱他,叫他去為非作歹……或許就是因為他這種好糊弄的狀態,他那父皇才會這麼放心去用他。反觀有些反骨的慕容泊涯,早早就被削弱了勢力,頃刻間就被趕出了京城。

    推門走進“調教師傅”的房間,只見這位“師傅”正就著火盤子烤火。面具還戴在臉上,下巴上肉瘤上的長命毛被火炭烤起來的暖風吹得一擺一擺的。

    慕容泊涯見他在身旁坐下烤火,說道:“秦挽風是被軟禁在揚州侯府邸里了。我在東吳的人不多,要救出他來估計有點困難。”

    黃翎羽原本犯困,聽他說話才睜開眼睛怔了怔,而後有些疲累地道:“為什麼一定要找他才能去拿那些東西?”  

    也或許慕容泊涯太放心黃翎羽,漸漸發現幾乎沒有什麼事能難得到他,所以根本沒把心思放在揣摩他的心情之上,道:“挽風公子手裡有那邊的鑰匙,畢竟是那個人的故居,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想隨便破壞。”

    “也就是說,先試試看能不能找到鑰匙,實在不行還可以破門而入。”他此刻生出一種心情,不大想追究那些讓人心累的故事。

    慕容泊涯盯著他瞧了幾眼,關心道:“你今天是怎麼了?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

    “沒什麼。只是為什麼你們對閻非璜都很尊敬的樣子?”

    “有的人生來就是讓人尊敬的。難道你不這樣認為嗎?”

    黃翎羽沒有回答,因為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事情一旦涉及到那個人,對他而言就不一樣了。別人看得出的事情往往他看不出來,他看得出來的事情別人又往往看不出來。而至於是因為什麼而產生了這樣的差異,他現在也懶於深究。

    “肖師父打小就認識他了,他西戧的血統比較濃,剛開智那會兒不比其他孩子伶俐,好像什麼都懶什麼都不懂。但是後來好像想通了什麼,性子也變了,格外的勤懇好學,漸漸的誰也趕不上他的程度,就變得常常要受他的恩惠。……大概是照顧人成了習慣,他的死也是因為這樣的原因。十七年前白衣教被圍剿,他就受了內傷一直沒好全。後來他進了皇宮,有侍衛的身份掩護著,就沒人知道他是西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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