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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翎羽忽然想起,好像還沒正正經經地和他吃過一次飯。以前要麼就是啃饅頭要麼就是烤野味,但不論吃什麼,慕容熾焰的速度總是很快,完全不停頓。只有在聽到什麼奇怪的動靜時才停下來,等確定沒有危險了才繼續。
這樣的舉動簡直跟在叢林裡長大的野孩子一樣,比起填飽肚子的本能而言,為了能活命而養成的警覺更為優先。
慕容熾焰哪裡像個皇子了?除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在朝堂下萬人跪拜,衣著鮮亮光明,他還有哪裡像是個皇子?已經死去的那個雪妃和還在四處為惡的莫燦,就是樣照顧人的?
黃翎羽心事沉重地等他吃完、躺下、重新睡著,才站起身準備離開。但此時才發現,自己衣袖的一角被他輕輕地捏著。默不作聲的四皇子,即使睡著也是一幅小心翼翼的神態。
◇◆◇
遠在柴郡的月色昏暗,然而在偏東八百里地的東吳地界,月亮卻明亮得刺眼。此刻已經是深夜,半闕的月掛在半天,淺紅的桃花下看去,淡粉和著清白,只覺得不出的冷清。
閻非璜舉著酒盞,小口小口地品酒。黃翎羽上戰場的消息於今日午時傳來的密報得到了最終的確定。這個時間,就連金倍爾丹寧也不敢來打擾他。
“春觀夜櫻,夏望繁星……”
可惜已經不會有個人在身旁,接著“秋賞滿月,冬會初雪”之類的話題。
“真是卵蛋的心煩!”閻非璜大吼了一聲,簡直聲震長空,驚起林外烏鴉無數。
遠處的軍營里士兵聽了,不免會心一笑。金王爺帳下第一軍師金文廣愛好深夜鬼叫,已經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了。大家只會覺得,個文人真是比士兵還要豪情萬丈哪!
“琴瑟!”閻非璜叫了一聲。
不遠處一攤亂石的陰影里,竄出一個瘦小的黑影,站到閻非璜面前時,真還比他矮一個半頭。他是閻非璜隨身四衛之一。
“金軍師有何吩咐?”
“我現在不是以軍師的身份向你下令,”閻非璜道,“而是以我本人的名義向你下令,你可聽清楚了?”
琴瑟沒有絲毫懷疑猶豫,立刻道:“願聽閻兄吩咐。”
“你幫我去南王軍里保護一人。”
琴瑟冷靜地聽,他自己也不是南韓人,在這裡做事也是因為閻非璜的緣故,故而不會有奇怪的效忠心,南韓軍師竟然要他去保護敵軍里的人,雖然奇怪但還不至於讓他牴觸。
“你先前不是問弟弟去了哪裡嗎?他已經去了南王軍中。”
“琵琶離開也是為了這件事?”
“正是。”
“閻兄,不是我自誇,有琵琶在就足夠應付普通一流殺手的。”
閻非璜重重跺腳,懊惱地道:“如果只是殺手那還好辦,回是上戰場了。”
“上戰場!難道我弟弟保護的不是一個普通軍政官員嗎?竟然還有上戰場?”
“你聽好了,是陸稔斝。”
琴瑟頭有些眩暈,但出於良好的職業操守,還是忍住了。頭道:“嗯,很容易找到的目標,那我立刻收拾東西,今夜就出發。”
閻非璜想想,道:“那個人……很頑固。要是真有生命危險的時候,你也別管他願不願意,直接把他敲暈了背著就跑。”
“是。”
等琴瑟迅速地消失在夜色中,閻非璜還是感到有些隱憂難以消散。
第138章 現於人前
[柴郡。山海居]
在慕容泊涯高效率的操作下,行軍的準備已經結束,大軍聚集在柴郡之外,準備出征東南,阻卻白狼王的侵攻。
黃翎羽經過段時間的休養生息,雖然還沒大好,但總不至於因為某方面的痛苦而在人前露出不雅的姿態來。昨天整一個夜晚,兩人只是默默相擁,睡得很沉,也幾乎不知道什麼時候天已經亮了。
慕容泊涯親手將黃翎羽扶上毛色烏黑的枷椰子,這匹一人高的大馬已經洗去了原本毛髮上的偽裝,露出額上長菱形的白色標記,以及四蹄之上潔白如雲的本色。
“好好一匹踏雪無痕,偏給你取了個怪名字,也就只有你會做種焚琴煮鶴的傻事。”慕容泊涯一邊為他整理馬鬃,一邊笑話黃翎羽。
黃翎羽心滿意足地看著他,若有所感地低聲道:“已經半月未接到白衣教的情況,大戰在即,也不知道肖先生那邊是否能夠無恙。”
“白衣教首要任務,無非是保存著西戧族人的承繼。以前涉入朝廷,也只是為個目的。如今既然戰火四起,他們當然有自保之策,倒是你這個自己蹦出來多管閒事的人,自己安危沒管好就想管別人?”
黃翎羽聽聞他如此,舉起馬鞭作勢要打。
慕容泊涯抱頭跳得三四丈遠,才哀怨道:“以前我曾聽說過‘家庭暴力’,當時我年幼無知不能理解,自從與你在一起後,我總算知道了——什麼叫做‘家庭暴力’。”
黃翎羽本來也就是做個樣子,沒有真心下手。聽他得麼淒涼,更是倒了胃口,幾乎想要將鞋子一脫,就甩他腦門上去。
牽馬出得門來,就看見慕容楠槿抱著自己四歲的世子站在階梯下,身後一排士兵排開。
慕容楠槿看見黃翎羽就笑:“你個連仗也沒打過的,傻愣愣跑到最前線上去,到底能做什麼。”原來幾人談得來,相處不過幾,就已經到了能夠相互冷嘲熱諷的程度。
黃翎羽一本正經地答他:“凡事有卓大將在前面頂著,我只在後面做我的縮頭龜,順帶著出幾個損人不利己的主意就成了。”
倒是旁邊的士兵,明明見過陸稔斝曾經真有哪次是到過前線的,怎麼南王卻軍師從未上過戰場?原來陸稔斝換人不換臉的事情,還是保密中的事項。
距離卓劍兵還有一個時辰,三人隨意談話間,山海居里突然傳來一陣由遠而近的喧譁。
但聽得“夫人不要”、“夫人莫去”、“夫人止步”的叫聲,一個烏髮披肩,白衣席地的絕世子飛也似的衝出了山海居。“她”終於止步,可惜已經站在了眾人的眼前。
大家都心知肚明,這“女子”除能是慕容熾焰,也不能蹦出別的誰來。
慣於我行我素的慕容熾焰,自從醒來後越發的個性,根本不耐煩臉上塗妝,只以朝的素麵大剌剌地出現在眾人眼前。周邊士兵也有幾個是遠遠見過四皇子的,雖不至於交頭接耳,但實在打擊過大,也自動搖之中。
黃翎羽定定神,才作勢怒道:“梁小小!”
“奴婢在!”一個釵環凌亂的美貌婢女追在熾焰身後出現,正是作少女打扮的梁小小。
“怎麼讓夫人出來了。”
梁小小眼眶微紅,直往“夫人”身上瞅,那樣子比受了婆婆欺負的小媳婦還要委屈。虧他一個大男人還能做得如此噁心,準備隨黃翎羽入軍的李慡佩服得五體投地。
“我要隨你去。”慕容熾焰仰起了素淨不施粉黛但本質就很艷麗的面容,直視黃翎羽。
四周沒有一人作得聲。
慕容楠槿也適時回了魂,驚嘆道:“難怪陸先生不願讓夫人外出,原來與我四弟是如此相似!”
慕容泊涯趕緊附和:“的確,萬里挑一的相像。”
其他士兵聽他們這麼個說法,頓時也卸了疑惑,再仔細看,眼前佳人根本就沒有那個可稱之為死神的慕容熾焰的殺氣戾氣,只有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不過即使種冷漠,在兵丁們眼裡看來,完全解釋為大家閨秀的氣質。
慕容熾焰冷淡淡地掃了兩個兄長,在慕容泊涯身上糾結了兩轉,最後還是落回黃翎羽身上,固執地瞪。
黃翎羽好似被一條毒蛇纏身似的,進退不得,哭笑不能,呆坐馬上與他對峙,一個用目光威逼著“我就要去”,另一個只是飄移眼神假裝視若無睹,讓周邊士兵和圍觀群眾看得好生樂趣。詭計百出殺人於無形之地的堂堂南王軍軍師,竟然還是個懼內?
慕容熾焰最先轉開了目光,盯上了跟在身後的程平,冷聲道:“給我備馬。”
“遵命。”程平屈膝躬身,恭恭敬敬地答道。等他回過神來,梁小小李慡之輩已經是用極其惡劣的視線左右鄙夷他的“叛變”。
程平才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答應了什麼。頓時苦惱得幾乎想一巴掌扇上自己腦門。他從小到大,都在鵬組裡成長的,就算後來脫離了組織,可小時的習慣根本就很難改變,譬如服從月鵬命令是絕對要遵守的規則。
剛才這可不是?他才晃一下神,就木偶似的回應了慕容熾焰的命令,真是晚節不保,私底下不知道要被那幾個小輩怎麼個說法。絕對是他棄暗投明以來最大的污點!